包厢内气氛莫名有点微妙, 时熙想起一件事,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大家自然都道好。
时熙走出来,辨了下方向, 朝洗手间走去。
今天聚餐,还要录节目, 怕有其他客人不方便,虞观岳直接将餐厅包了下来。也就是此时楼里都没有别人, 他才会选择在外面的洗手间换衣服吧。
刚走到门口, 就看见虞观岳正从男士洗手间出来,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随手将手里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垃圾桶。
那可是价值五位数的高定, 因为一滴油漆就不要了。
真大手笔。
不愧是严重洁癖的虞先生。
时熙暗暗想着,倒也没说什么, 到虞观岳这个级别,当然没必要委屈自己。
倒是虞观岳抬起头, 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解释了一句:“脏了。”
“……”时熙也没多想,就是有点好奇,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蹭上油漆?”
他早上不是说去开会吗?
他们的办公室,难道刚装修完就投入使用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她记得是老楼。
难道是翻新?
“外出看了个项目。”虞观岳轻描淡写地说,“刚好在装修。”
“哦。”时熙点点头,明白过来。
虞观岳又凑到水龙头下,洗了把脸,然后抬手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手指湿漉漉的, 骨节微微泛红,时熙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还在思索, 虞观岳忽然问她:“出来找我是有事?”
“哦,对。”时熙想起自己的正事,也就没顾得上刚才的疑惑,“我今天去买了些礼物,但没想到二姐二姐夫他们会来,所以没准备给他们的礼物。”
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礼物拿出来也不是,不拿出来也不是。
时熙更担心的是,除了二姐和二姐夫,还会不会有人不请自来?
虞观岳一眼看出她的为难,道:“我让人再多送几个礼盒过来。”
时熙就是这个意思,见他秒懂,瞬间喜笑颜开:“果然还是虞先生最好了!”
“你除了嘴甜……”虞观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能不能有点实际行动?”
时熙眼珠转了转,说:“其实,我今天也有给你准备礼物。”
虞观岳眼睛微微一亮,刚想说话,时熙又抢着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闭嘴扭头看过去。
一个餐厅服务生快步走过来,说:“时小姐,你父亲在楼下……因为虞先生吩咐过,不能让……咳咳,请问,要不要让他上来?”
他说得含含糊糊,说完都不太敢抬头。
《明对》最近火,他们也多多少少看过,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和夫妻双方家人聚餐。虞观岳却告诉他们,不能放时家人进来。
也不知道是网上猜的那样,因为时熙和父母感情不好,他是在护着时熙;还是虞家确实看不起时家,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
总感觉今天要吃到一口大瓜,服务生隐隐兴奋,又怕被瞧出来。
时熙闻言脸一沉:“当然不能放他上来,人在哪里?我去看看。”
说着已经大步往前走去,虞观岳马上跟上。
服务生急忙跑步上前,将他们带到楼下的一个包间里。
这种高档餐厅,平时接待的也多是大客户,知道这些有钱有面的人家里讲究多,既然虞观岳吩咐了不能让人进,说明关系确实不好,他们也不敢将人随便放在大厅。
时熙一把推开包厢门,虞观岳便看到了他这位岳父。
说起来,他和时熙虽然结婚大半年了,但因为他之前无意去维护时家的关系,时父也对女儿的生活漠不关心,所以他们竟从未见过面。
就连要彩礼,也是时父和姜碧青直接去找的他父母,虞观岳根本不知道这事。
第一次见到岳父,虞观岳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
一直都知道这位岳父长得不错,桃花运旺,但看到真人,还是不免有点惊讶——算年龄,时父也有四十七八了,看起来竟像是才三十五六。
这人保养得极好,皮肤白嫩,五官俊美,身高不算特别高,但胜在仪态好,丝毫没有大部分中年男人的油腻感。
还真和虞观岳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原本以为,时父奢靡享乐,身体早该被掏空了。
但他再多看看,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时父脸上细看其实能看出来医美痕迹,想来是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对这副皮囊极为看重,虽然不化妆,但只怕比时熙用的护肤品还多。
另一方面就是心态问题,时熙的眼睛和父亲长得有六七分像,都是属于看着就清澈透亮,让人很有好感的。但对时父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他眼睛就透得有点过分了——说好听点叫干净,说难听点就是不想事,甚至不如时熙眼睛里藏的事多。
只怕这位的人生,小时候是父母做主,没结婚时情人做主,婚后老婆做主——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用管,有情绪还会及时发泄出来,但吵过架后,别人在生气,他已经什么事没有了。
这一思量的功夫,时父已经站起身,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说:“你们来了?那走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毫无自己其实很不受欢迎的自觉,一副当自己是贵客的姿态,好像时熙他们是专门来迎接他的。
“你想去哪里?”时熙拦住他。
时父笑笑:“不是和亲家吃饭吗?”
“不是。”时熙直白道,“没请您,也不欢迎,请回吧。”
“要不说你这孩子不懂事呢。”时父倒不像姜碧青那样歇斯底里,平平静静地说,“你们节目有那么多人看,都知道这周是要夫妻双方家人团聚,你不请我们来,不是平白落人口实吗?所以,我自己来了,这是在给你顾面子。”
“既然你看了节目,就该知道,我在节目中说过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我不需要你给的面子。”时熙看他这样就来气,“至于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从小听到大,无所谓。”
时父看着她,情绪看起来没有任何起伏:“真不让我进啊?”
“当然。”时熙冷冷道。
时父又转头看向虞观岳:“女婿,你也不让我进?”
“抱歉。”虞观岳说,“我以熙熙的意见为准。”
时父表情终于变了变,微微挑眉看向时熙。
就在虞观岳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时候,他竟然点点头道:“既然你们不欢迎,我走就是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虞观岳也大为惊诧,他以为时父专门挑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会想方设法去吃这顿饭。硬不让他进,他可能会在镜头前大闹一场来要挟他们。
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说话?
时熙看起来倒像是并不意外,脸上毫无表情,默默给时父让开了路。但虞观岳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头了。
时父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头问:“熙熙,你将你爷爷藏到哪里去了?我今天去看了,他怎么不在疗养院?”
他不问这个还好,一问时熙就彻底绷不住了,看到桌子上有服务生上的茶水,端起一起就朝他泼过去:“你还有脸问!”
爷爷从原来的疗养院搬走已经半个多月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今天才知道,也真好意思。
可惜时父看到她端茶水就知道她想干什么,飞快闪了过去,只是衣服上溅到小半杯茶,他今天穿的还是深色衣服,并不明显。
“时熙!你别太过分。”时父掸掸衣服上的水渍,稍稍提高声音,但也完全没有要多追究的意思,“算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是你生的吗?你生得出来吗?”时熙咬牙道,“能不能要点脸!”
时父不理她,转头对虞观岳道:“女婿,你知道爷爷在哪里吗?”
“知道。”虞观岳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但……”
“不必为难,不想说就别说。有你们照顾,我就放心了。你们不想我去打扰我便不去,但有事记得通知我一声,该尽的孝道我还是会尽到。”时父拉开门,走了出去,“你们不想请我吃饭我便也不吃,走了。”
他当着就这么走了,虞观岳从窗户看到,他径直出了餐厅,开车离开,真是一秒都没犹豫,像只是来走个过场。
虞观岳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心疼地看向时熙。
时熙紧紧捏着茶杯,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白得吓人,幸好这是个厚实瓷杯,要是玻璃的,可能都被她捏碎了。
虞观岳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揉她的指尖,将茶杯拿出来。
时熙抬头看他一眼,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又让你看笑话了。”
“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呢?”虞观岳抓着她的手没放,安慰道,“想哭吗?我的肩膀还可以借给你。”
时熙这次倒是真笑了:“那你也想错我了,这点破事就想让我哭?好歹是si……好歹是个女明星,我还没那么脆弱。”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杯水,喝下两口才继续道:“只不过,我确实还没修炼到家,每次看到他这副死样子,就忍不住生气。”
“确实生气,我看着也生气。”虞观岳跟到她身边问,“他一直这样吗?”
“那当然不是,年轻时候和我妈吵得可凶。他要是真什么都不在乎,出家去当个和尚,我倒是会感激不尽。”时熙冷笑一声,“他不过是跟姜姨一样,会审时度势。只不过他的审时度势,更不要脸一些。就像今天这事,他清楚我们没邀请他,就是不想让他来,但姜姨肯定会要求他来试试,他拗不过也不想吵,便来了。他之所以特别问你那句,就是为了回去堵姜姨的嘴——没办法,女婿不让,他也不敢得罪虞家。”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只是来走个过场,虞观岳心道。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他没问一声女儿过得好不好,第一次见女婿,也没有半个字的叮嘱,这种刻意的忽视,时间长了真的能将人逼疯。
前几天他还去打听过时家的事,外人普遍的印象是时父虽然有点花没什么能力,但至少脾气不错。可惜没娶个好老婆,总是跟他吵,他也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