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娘娘跪坐在软榻上,轻动手腕给梁帝捶着肩膀,当下示好地主动提议说。
“陛下,如今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见了好,臣妾办这生辰宴,不如到时也叫太后她老人家过来沾沾热闹?正好,除了宫中姐妹们能聚一聚,宫外的朝臣眷属也可来进宫走动,探望太后。”
伶贵人这话说得实在精明,表面上是懂事地记挂太后初愈,可实际却是处处为着她自己的尊面着想。
本来她位份不高,大办生辰宴席已是违了宫制,加之她和皇后娘娘僵滞的关系,不少京中贵眷即便收下了礼贴,最后也可能因顾着皇后娘娘的颜面,借口婉拒不来赴宴。
所以,她适时提议叫太后娘娘过来,如此帮她压住了阵面,到时别说那些朝臣贵妇,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也要忍着不愿,亲自过来露个面。
她的这点机灵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梁帝的,可其沉吟片刻,却并未当即拆穿。
如今这个节骨眼,叫太后出出屋,沾沾朝气,也不失为一个去降头的好法子。
先前太后急症发得无兆,后又任凭太医如何诊治都没能探寻出个究竟来,眼下这困倦疲症又忽的病愈,前后过程看着实在不像是寻常病疾发作,反而更像是触了什么秽物一般。
思及此,梁帝点头应了下来,“就照你说得办吧。最近这宫里邪事生得不少,摆宴那天提前请来普西寺的大师,叫其沿着宫苑围落诵经趋趋邪,好叫大家都能安生些。”
伶贵人面露喜色,“是,此事放心交由臣妾便好。”
……
很快到了生辰宴,那天一大清早,施霓早膳还未来得及吃,就被伶贵人叫去了香云堂。
她便只好在那里陪着娘娘用了膳,趁着丫鬟们收拾餐桌的间隙,伶贵人拉着她的手腕,不忍紧张地开口。
“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是心头难安。”
施霓没想到伶贵人这样张扬的人物,竟也会生出如常人般怯场的情绪,于是忙出言劝慰道:“娘娘不必过多忧思,这雪衣舞的每节动作要领,娘娘皆已掌握熟练,上了台面自是不会出现疏漏。”
“有你在这统筹着,我方能安心。”
此话刚落,偏是凑巧,下一刻就闻殿门外传来脚步急促的动响,抬眼望过去,原是伶娘娘的贴身侍女玲儿冒冒失失从外奔进门来。
待走近些,才看清她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不好了娘娘!”
当下,伶贵人大概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几个字。
她拉着施霓的手当下一松,立刻拧眉站起身来回,“何事惊慌?”
玲儿心焦着伏在地上,背脊发着抖,回话道:“姑娘昨日吩咐说,要在台幕四周细致围合上几圈红绸,我们怕今日要看顾的地方太多,恐分不开身,于是便想着提前把背景布上。却不想方才有人去查看,就见那些稠幔皆是在夜间被露水染湿,眼下粘合在一起迎风也飘逸不起来了,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闻此言,施霓面色也不太好,语气也重了些,“我不是说过了,那些红纱幔要在今早布设,你们怎么……”
玲儿抖着身子不敢抬头:“奴婢不知只隔一日竟会有如此不同,是玲儿大意出了错,玲儿自请责罚。”
“废物!”伶贵人是个急躁脾气,听完她所述简直怒火中烧,甚至想直接抄起板凳腿儿往铃儿身上招呼两下,她开口厉声呵斥,“罚你有什么用,就是把你活生生打死了,那红绸便能恢复了原样不成?”
玲儿跪地将头伏低,颤巍着一字不敢再言。
“妹妹,没了那红纱绸,我这舞单独跳行不行?”
施霓摇叹着实话实说道:“若是如此,原本十分的效果,如今恐怕只能展现出三分来。”
伶贵人手心紧攥了攥,看着玲儿便觉怄火,于是抬腿想泄愤地踹过去一脚,只是还未落到实处,便被施霓一下拦了下来。
“娘娘,事已至此,你就算把玲儿打死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把脾气收一收,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可能补救的方法。”
“还能如何?起初我选这雪衣舞来学,就是看它有些招展花样,所以就算它再难,我再没有跳舞天赋,期间也没言过一句练习辛苦。可如今,我这半个多月的坚持受罪,竟是全毁在这丫头手上了!”
施霓默了默,知晓这话是真,娘娘习舞态度如何,她这个当“老师”的最是清楚。
并不夸张的说,娘娘应该是所有老师都爱教的那种,刻苦努力又勤奋踏实的学生。
施霓同时也是付出了心血,更想看这个舞台能够顺利完成,所以眼下她同样心里不太好受。
施霓不禁叹惋着,“那些红绸都是特殊材质,迎风飘然成仙,算是布料中的上等珍品,先前我们为围幕台,已经把宫内的库存全部占下,如今恐怕很难找到余量了。”
玲儿犹豫着出声发问,似乎是想将功赎罪,“那……那类似的其他布料行不行?”
施霓望过去,“类似?”
玲儿低眉点点头,当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又言,“我之前在咸福宫当过差,记得在偏殿的小库房里似乎是见过类似的红绸锻,不过那上面布着尘,年头看着有些久了,大概是之前所用剩下的。只是我没那个眼力辨明材质,不知是不是舞台需要的那种缦纱。”
闻言,施霓和伶贵人对视一眼,后者目露求助,施霓很快会意地开口。
“若真是绾丝,沾尘没有关系,只要不浸湿便都能用,不如现在我亲自去跑一趟,若确定可用,直接搬来更省时间,只不过这咸福宫是在……”
眼下,施霓虽已在宫里住了一段日子,但除了浮芳苑和香云堂,她平日也就再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照例问个安,至于别的地方,她实在没有心思去走动,故而皇城里的许多殿院,她肯本是听都没听过。
伶贵人面上依旧板着,却还是不情不愿将玲儿扶了起来,接着开口冲施霓作解道。
“咸福宫是先帝嫔妃住的宫苑,如今空落多年,已许久无人问津了。”
先帝妃嫔宫苑……
施霓听完,当下不禁脱口而出问了句,“此地与雨桐轩可相离得近?”
说完,她后而意识到不妥,于是忙不着痕迹地避了下眼,小心掩饰住当下的这份不自在。
不过好在伶贵人并没发觉到她神色的异样,只是疑惑她会知晓雨桐轩这偏僻地方。
“咸福宫昔日间,是先帝宠妃褀娘娘所居宫苑,当时可谓奢华一时,风光无二。如今物是人非,妹妹这刚进宫不久的新面孔,竟是只知雨桐轩,不知咸福宫。”
施霓忙摇头,“宫里我不知道的地方还很多,会记得雨桐轩,不过是觉得这名字听着几分文雅。”
“文雅?”伶贵人似乎不太理解。
施霓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伶贵人没再追问,这才勉强算是蒙骗过关。
只是当下,施霓实在忍不住地在心头偷着将霍厌骂了两句。
若不是他非要在雨桐轩胡来,拉着她在别人的榻上是痴缠滚绵,她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地去想这么蹩脚的理由!
……
怕人多眼杂惹围观,更避免叫所有人都知道香云堂出了纰漏,招来笑话,故而她们不敢大张旗鼓,最后决定,只玲儿和施霓两人出发去一趟咸福宫。
玲儿带路,施霓紧跟在其后,怕耽搁宴席开始的时间,两人算得一路疾奔。
她们是一心想着补漏的法子,眼下根本不曾留意,身侧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在暗处一直窥伺紧盯着她们。
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她们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就到了咸福宫正门口,待推开殿门,玲儿直奔偏殿,之后惊喜扬声唤着施霓。
“姑娘你看,这些够不够?有一整木箱呢!”
施霓闻声忙奔过去翻看,当下也没在意手上沾满了积年灰尘,她仔细摸了摸材质,之后又往下翻了两匹,这才确认地满意点头,“这些不是绾丝,是璤丝,不过效果应当无异,可以替补来用。”
玲儿简直如释重负,声音都轻快起来:“太好了!如此终不算负娘娘的习舞辛苦!”
施霓冲她点点头:“事情已解决,你也不用再继续苦着张小脸儿了,若娘娘秋后算账打算再罚你,到时我给你说情就是了。”
“都说相由心生,姑娘生得美,心肠也好。”
“方才还苦大仇深,这么快就敢来开我的玩笑了?”
玲儿笑眼弯弯:“不敢的不敢的。”
两人将红绸缎简单的收拾在一起,很快又寻了个拖拽工具,之后便打算原路返回。
可才临进门口,施霓忽的察觉出几分异样,这殿门她们方才进来时,并不曾关严呀……
思及此,施霓心头隐约泛起不好的猜想,于是几步奔近过去查看,果然就见殿门从外被紧锁住。
玲儿当即出声呼救,可外面却并未传来任何的回应,见状,施霓心头不由一沉。
这是有人故意要困住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