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死寂, 招凝陷入沉睡之中,这个梦并不安稳,整个人都在挣扎之中。
黑暗里有人坐在她床边, 银光晕在她手腕的血痕上, 血色一点一点被抹去,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有声音叹道, “生劫可渡, 化凡难成,大梦二十载, 招凝,神凡不过一念之间。”
*
第二天醒来, 大院中传来消息,说外门的金丹真人早就知道梁玄狄的功法有异,特意等三十日, 却没有想到三十日的时间都不到, 梁玄狄便出了岔子,这是有缘无分了。
梁毅听到手下回禀, 便直接把消息传到了梁冀夫妇耳朵里,梁冀夫妇直接瘫软在地。
对于梁冀夫妇来说, 如果霓光派愿意出手一救, 说不定梁玄狄还能从坐忘之相中解脱, 可是希望也在这样的回答中彻底消失。
被封禁的梁玄狄, 只能瞪大一双眼睛, 眼眸中满是震惊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
梁冀夫人一把抓住梁冀,死命地摇晃着梁冀, “都是你,都是你非要把那个孩子领回来,非要贪那功法的赏赐,现在,我的狄儿永远都只能像个雕塑一样躺在床上了!!”
“为什么啊!梁冀,我们死了两个孩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狄儿受到这样的苦呢。”
梁冀失魂状的,无意识的摇头呢喃着,“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大能为什么会这般害我,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承诺啊……”
他颤抖地爬到梁玄狄的床边,眼窝深陷,本来因为强破金丹境界而废掉的身体此刻更是不堪重负,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可是对上梁玄狄茫然而痛苦的眼眸,这一刻他心口刺痛着,他呢喃着,“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把人叫来,我一定要问问,为什么他要害我。”
说着,踉跄的起身,推开旁边看戏的梁毅等人,往门外冲去,而招凝正好走到门口。
他的表现让招凝仿佛再次看到梁冀昨日的疯狂,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而梁冀动作也顿住了,有人在后面禁锢住了梁冀。
梁毅走到旁边说道,“兄长,我倒是好奇,这位大能到底是什么人,和四侄女是什么关系。”
招凝看向梁冀,这也是招凝心中的问题。
“是……是……”可是梁冀声音却像是卡了一样,突然不回答了。
紧接着,梁冀夫人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径直跪在了招凝面前,说道,“招凝,求求你,我们养了你十六年,狄儿也一直对你很好,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可能是这么一跪怔住了所有人,屋里屋外没有一丝声响,招凝恍惚地低下头,正好对上梁冀夫人哀求的目光。
她小声回问着,“母亲,我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我没有办法救他。”
梁冀夫人仍然紧抓着她不放,嘴里一直说着,“就算你是凡人,但是送你来梁家的那个人不是,那是……那是……尊……”
“夫人!”梁冀忽然打断了梁冀夫人的话。
梁毅的目光微微沉下,眉头一挑。
招凝轻声问着,“是我生母吗?”
梁冀夫人不说话了,梁冀也呆呆的看着招凝。
“你们想要用血脉唤回我的生母吗?让我在生死一线之际,让我生母感应到我的痛苦,而来找我吗?”招凝的问话好似很平静。
没有人回答,屋里屋外静极了。
她看向梁冀,又问,“可是,父亲,如果她能够感应到我,如果她真的是大能的话,千里须臾,万里一瞬,她昨日就应该出现了。”
梁冀一僵,转而瘫坐在地上,看着招凝没有情绪的说着,甚至语调中好似带着古怪的笑意,“她大概已经去世了。”
梁毅眼眸眯起,看了看招凝,又看了看梁冀,忽而问梁冀,“兄长,说起来,当年你突然抱回招凝,我们还没有见过你在外遇上的这个红颜,她是谁呢?”
梁冀突然呵呵笑出声,“重要吗,不重要了,连招凝都唤不来他们,真的没必要了。”
“真的狠啊,我早该知道他们冷血极了。”梁冀软倚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里面,“可怜我的儿啊。”
随后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的脸上。
梁冀夫人随后也跟着大哭,扑身到梁冀身边,狠狠地拍打着他。
梁冀已经没有修为了,梁冀夫人却还是筑基期,即使是没有裹挟灵力的拍打,也让梁冀无法承受的闷出一口血,可是没有人在乎,两人都想要这样发泄。
招凝看着二人,默默垂下眼,她心里有哀、有难过,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她便抬眸看梁毅,问道,“叔伯,我可以进去看看大哥吗?”
梁毅愣了一会儿,便笑道,“四侄女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想要看大哥,就直接进来便是,无须问过我。”
招凝只微微礼身,再次走到门口,路过哀恸的梁冀夫妇,招凝忽而低声问了一句话,“父亲,母亲,坐忘之相既然是功法自带,大哥便还能解除封禁,他还能继续修行,你们现在到底在哀痛什么呢?”
大抵这样的质问太过冷血,梁冀夫人大喊道,“解除封禁,你去解啊!只要你能解开狄儿的坐忘之相,我跪在你面前磕一百次头。”
“夫人——”梁冀拉着自家夫人。
招凝转过目光,走入房间里,她站在梁玄狄面前,梁玄狄眼神呆呆地盯着顶,没有前几日在安绥岛大比上的意气风发,如今完全颓败着。
说起来,梁家一家,与招凝最亲近的便是梁玄狄,即使有些时候招凝并不认可梁玄狄的观念和做法,但不得不承认,梁玄狄给招凝真正兄长的感觉。
梁玄狄大抵注意到招凝来了,眼珠转向招凝,却也无法表达什么,眸色中还是失神着。
招凝问道,“大哥,你是因为频繁晋升而被迫陷入坐忘之相中的吗?是与否,你可以用眼睛告诉我。”
可是梁玄狄只是呆呆地盯着招凝。
招凝垂眸,“你自己也不清楚吗?”
她转身,对梁毅等人说道,“可以让我和大哥单独呆一会吗?”
梁毅没有第一时间动作,“招凝,你莫不是以为玄狄并不是因为功法问题,但这可是医修亲自说明的。”
招凝平静地看着他,“我并没有质疑,我只是在寻根溯源,叔伯,不想知道真相吗?”
梁毅怔了片刻,又笑了一声“当然想,好吧,你好好陪着玄狄吧。”
梁毅带着众人离开,顺便带走梁冀夫妇,即使梁冀夫人并不是很愿意,甚至对招凝破口大骂,情绪上头,只将招凝骂作间接害了梁玄狄的人。
当房门阖上,招凝点了眉心红叶,手中出现一方罗盘,罗盘中八卦转动,流光闪烁,房间被禁制覆盖。
外面窥视的梁毅手下,只看到了平淡的画面。
但事实上,真正的房间内景象,招凝说道,“大哥,通天灵宝乃你本命,它可以代替你说话的。”
梁玄狄瞪大眼睛看着招凝,通天灵宝却迟迟没有出现。
招凝又道,“大哥,你不想找到真正害你的人吗?”
就在这时,一道咋呼的孩童声冲了出来,“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封禁了我,可是我他娘的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子了,到底是谁!”
晶莹的珠子跳到梁玄狄胸口。
梁玄狄暴躁的声音褪去,孩童的声音低下充满了郁闷,“本尊好不容易醒来,难道就要这么再次沉睡了吗?”
招凝没有多问,通天灵宝虽然比拟元神尊者,可是这通天灵宝最开始也是凭借着梁玄狄微弱的灵气醒来,再帮助梁玄狄在安绥岛大比上一鸣惊人,怕是已经耗光了这几年的积累,从而陷入这般被动的境界。
梁玄狄的声音又再次借助通天灵宝传来,“招凝,你是不是有线索了,是不是推测出是谁害的我?这功法我从头到尾都看过,虽然有坐忘之相的隐患,但是只有心魔缠身为自保才会出现呢,可是,我明明没有心魔,一定是有人故意害得我,一定是有人知道功法的隐患强行迫使我进入坐忘之相中。”
招凝摇摇头,“我没有答案。”
梁玄狄瞬间垮了下来,“怎么办,我感觉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封禁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招凝,你知道不能动、不能说、不能感知的痛苦到底有多难受吗?”
“大哥,你冷静下来,既然功法天生存在坐忘之相,便有化解的办法。说不定,你可以从其中获得机缘呢。”
“不可能的。”梁玄狄像是丢了意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我本应该成为九州天骄的,即使是短暂的沦为废材,那应该只是一个小坎坷,让我能更好的在世人面前一鸣惊人啊,为什么我走上了这条路,最后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该的,我应该……”
他的质疑被通天灵宝本体打断了,孩童声音传来,“哪有绝对的,想那么多还不如想想到底怎么突破。”
孩童忽而对招凝说道,“坐忘之相,会在长期的封禁中逐渐忘记自我,最后失去意识,木化此生。大多数修行者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在闭关之中,无知无觉的陷入其中,最后坐死一生,故而有坐忘之名,但我这宿主的情况并不一样,如果他能够恢复行动,以凡人身份炼心,或许能突破坐忘之相。”
招凝看着它,只问,“我需要怎么做?”
孩童顿了片刻,“纳心丹。”
“纳心丹是金丹极品丹药,但是可以将所有封禁束缚到丹田之中,不会影响全身行动。”
招凝点点头,“我会转达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