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已经没有更多意识去分辨那灵光究竟是何人背刺, 只意识模糊地看着九洲通道在眼前阖上,而后她的身形便向下坠去。
九洲通道的消失,此处时空波动剧烈, 时墟之力加持, 招凝只感觉周遭空间扭曲、时间拉扯,所处之地已时空转换,而同一时间, 她只听见一声龙吟。
她强行勾起一丝意识,不行, 我不能就这般死去,还有很多事要做, 师叔他们还在和七位尊者缠斗。
招凝周身神光黯淡无光,强行运转功法、调动本源之力,终于眼眸睁开一线, 可视野所见范围不过是一片黑暗, 九洲通道前的混乱已经留在了那片时空中,而此片时空昏暗平静, 甚至连星光都不见。
右手一张,掌心聚金光, 召唤功德之索, 却陡然失力, 半撑起的身子骤而向后仰去, 像是随风飘荡的浮萍。
她双手无意识抓着, 试图控制住自己,然而下方却传来一股吸噬之力, 以她如今之能丝毫不得反抗,视野转圜之间, 她重重摔在了石台上。
不平整的石台表面,坑坑洼洼凸起很多尖利之处,这般撞击,有些石尖扎进皮肉,鲜血汩汩而流,疼痛刺激着神经。
皮肉之伤,对元婴境界本丝毫不用在意,伤口瞬而便可愈合,但此刻却不行了,法力耗尽,加之本源溢散,元婴也处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其余的力量修复身体的损伤,只能任由尖石刺破皮肤、鲜血染红衣裳。
唯一庆幸的是,疼痛勉强维持住了那一丝清醒。
招凝无甚力气,单臂横在地面,艰难支撑起半身,仰起头,环视周遭。
她进入一处时空节点,但好在这时空节点并非秘境世界,更不是禹余九重天的记忆,这里仅仅只是无数石台错落悬浮的世界,没有生机,没有妖魔。
大概这样的动作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又或者劫难与危机中终于得了一丝喘息,她再次跌倒在石面上。
九洲通道前一幅幅画面闪过眼前,烨梁尊者的拼死一战、寒俞的愤怒嘶吼、师叔的果决坚定还有项鸿轩和湛雪旋的惊惧,她再次撑起身体,头却重的抬不起来,只能腰身用力,又陡然塌下,她余光间看见一抹银光,意识到那是摔出的上古龙纹玉佩,挪动手去够。
只是挪手的动作仿佛就耗尽了这几个呼吸积攒的力气,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尝试,她染血的指腹终于触碰到上古龙纹玉佩,血迹晕入玉佩中,玉佩之上浮现龙影缭绕,她再咬牙向前一探,手终于抓住了玉佩。
力道之大,似要将玉佩捏碎,她虚弱至极地抬眸看那龙影,眼神中传递着她说不出口的恸喊。
——他们已经去往九洲,不要再拼命了,快逃!快逃啊!!!
招凝不知隔着重重时空,龙影能否将意志传递到师叔耳中,她抓紧玉佩,直至彻底晕厥在石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此处时空忽而冲入两道流光,其中冰蓝之色砸在不远处的石台上,石台崩碎,向下冲击数块才化解坠落的冲击,最后一方石台上,显出寒俞重伤的身影,他似连出气都少了些,狼狈地仰躺着。
而另一道银光中,见龙影同样撞碎几方石台,又陡然朝招凝所处之地冲来,落在石台时,更是因为重伤和力量损耗过大而径直跌跪。
秦恪渊以无锋剑撑着石面,勉强才稳住身形,后槽牙一咬,硬生生调动一丝气力,撑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向招凝。
直至秦恪渊扑到招凝身边,气力散去,跌跪在地,扔了无锋剑,将招凝抱回怀里。
“招凝,醒醒。”
“师叔来了,不要睡。”
他满是血迹的脸上掩不去的慌极,意识涣散的招凝耳边似传来遥远的呼唤,她眼眸欲睁却怎么也睁不开,些会之后,撑在她脑后的手掌强行施展法术,银光晕开,聚拢她涣散的意识。
招凝意识回归,终于苏醒,瞧见眼前重伤浴血的师叔,她甚至不知该喜师叔活着逃离还是该恸浑身的伤,最后只剩下一遍一遍地呼喊,“师叔,师叔,师叔……”
秦恪渊把她紧紧抱紧怀里,手掌安抚地拂着她后发,“没事了,没事了,安全了。”
这般相抚相撑许久,招凝终于找回气力,她从秦恪渊怀里撑起甚至,看他那身玄青暗衽长袍都无法完全遮掩他身上的伤与血色。
她跪直身,抬手抹着师叔面上的血迹,血迹之后是极度虚弱的苍白,就像当年昆虚魔乱之时他躺在尸山血海间的破碎感。
“师叔,你……你还好吗……”
招凝甚至不知该如何问,指尖颤抖不已,秦恪渊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不要紧,不要紧,会恢复的。”
“可是,你已经失去护心鳞了……”招凝哀恸着,他已经在三劫元神手下废了半条命,如今再这般重伤,当真没有一点伤及根本吗?
就在这时,另一方石台上传来呻|吟声,寒俞也找回了意识,他骤然张开眼,嘴上惊喊了一声“小意”,而后直坐起身,一眼惊恐环视周遭,又陡然瞧见招凝与秦恪渊,目光触及招凝时猛地一缩,强撑着身体,从斜上方那处石台上跃下,跌落在两人所处的石台上,明显能听见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他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跌撞扑到近前。
寒俞盯着招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送你们去九洲了吗?小意,小意该不会也没有走,她在哪,在哪?”
他伸手欲抓招凝,可还没触碰到招凝,自个便气力不足地撑着跪撑着石面,目光还焦躁地向周遭环视着。
“她去九洲了。”招凝回答他,寒俞听到这一语,狠狠闭上眼,身形软下,跪坐在腿上,不知庆幸孟从意平安去往九洲,还是崩溃再也没有办法与孟从意相聚。
那道来自通道内部的灵光再次晃过脑海,力量并不强悍,若是招凝气力尚存三分之时,轻巧便能躲过,可是它却成了最后险些致命的一击。
招凝失神地看着秦恪渊,“师叔……我……我不知道最后那道灵光到底是谁攻向我……”
她软坐在地上,目光有几分呆滞,当时之情形再加惊变好似让人无法思考,深陷绝望与悲恸之中。
秦恪渊手掌按在她脸颊上,指腹晕着浅淡的银辉,一点一点抹去她脸上的伤口。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声线中带着颤抖。
招凝紧抿着嘴,一时间竟不知情绪,去不了九洲也无妨的,师叔在身边,不会隔着万古天堑。
“不对!”寒俞忽然从招凝的话里惊怒,他猛而向前,欲抓招凝手臂,被秦恪渊拦下,以致于他跪撑在地,仰头盯着招凝,“那几人之中有人背刺你,背叛了我们?!是不是!”
他不顾形象地向前爬了两步,“他们之中有叛徒,小意有危险,她会受伤,那茫茫九洲,叛徒告密,她会死的!”
寒俞猛地抓住秦恪渊,强行摇晃着,“还有没有其他的通道,说啊,有没有其他的通道,我要去找小意!我不能让她独自呆在九洲,处在危险之下!”
秦恪渊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招凝双手扯寒俞抓师叔的手,“你放开!休要伤了师叔!”
此时此刻,三人早已法力耗尽,重伤缠身,一切的行为就像是凡俗人间的争执。
秦恪渊伸手,揽住招凝,止住她的动作,目光冷厉地盯着寒俞,“你若是想去找她,可以,去把那几人的‘中洲屠魔令’抢来,禹余境接引‘中洲屠魔令’,借助禹余印记标记的仙舟,便能直入九洲禹余境。你去吧!”
简华藏的记忆里,此番进入天魔巢的仙舟有三,三仙舟中元神境界的至少十余位,此番来追上围剿他们的不过是半数而已。
可寒俞就像是拼着这口气、这丝信念一般,强行站起身,驱动仅恢复一星半点的法力飞天而去,却飞到半空骤而脱力,再次砸下。
他的意志疯狂地想要拼此一命,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毫无形象地躺在石台上,崩溃嚎啕。
这一瞬,招凝想,也许天神媚能魅惑他人、能得他人亲近,但这种刻骨铭心的情谊绝不是天神媚能造就的。
招凝侧头,额头抵在师叔胸口,避而不去看悲恸的寒俞。
可忽而之间,招凝意识到一人,险些在血色与混乱中模糊的人影,她撑着秦恪渊的手臂,问,“师叔,烨梁尊者呢!”
秦恪渊沉默了,眼里涌现悲痛和无力,招凝嘴唇颤抖着,她知她们离开之时,烨梁尊者强行承担下三人所承受攻击,可是,那是烨梁尊者啊!那是自入时墟以来,一直挡在他们身前,抗下所有威胁的元神尊者!
他,他不应该死,他不会死的。
招凝紧紧抓着秦恪渊的手臂,指甲似嵌入他皮肉之中,“师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她悲伤伏在秦恪渊怀里,眼中有泪水打转。
秦恪渊闭目,“是为了让我和寒俞顺利脱身,他,他元灵自毁了……”
*
彼时,招凝被时空扭转裹束,身影渐而消失。
混乱之中龙吟惊吼,亦夹着秦恪渊的喊声,“招凝!!!”
强撑之下的烨梁尊者在血色中惊起一丝清明,他献祭万年修为施展一记惊天大法,同周遭大量元神天魔拉开一段距离,又借此爆发之力,反攻向围剿寒俞的六元神,这六元神被这献祭之法惊得竟起了几分惧意,一瞬四散向更高处。
烨梁尊者一拳携着万千破坏之意,适才六元神所处之区域,虚空垮塌,时空转化又被破坏,直至成为一片无声息的黑洞。
六元神畏他燃烧本源,本境界之中,即使高了一劫之力,本源燃烧完全弥补这差距。
烨梁尊者翻手一抓,将寒俞从战红眼的状态救出六元神范围,又冲秦恪渊大喊,“使命已完成,去寻招凝!”
应龙携银河之辉与为首之人缠斗,可银辉泛着血色,应龙身上已处处是血,它硬抗下一招,巨大的龙身在虚空中翻腾数里。
“杀了他们!!”为首之人已是怒极,接二连三让人逃走,剩下三人绝不会留!
六元神同时施展神通,诛神之阵瞬而成型,将烨梁尊者三人均囊括在内,那大道的湮灭之力,让三人元灵支撑到极致,下一刻可能就会俱裂。
“好,好啊,想杀本尊,本尊无需尔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