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一眼逡巡四周, 没有感知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眼眸微阖,神识向外扩散出,这才察觉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山洞, 而是在地底,上面是一栋荒废已久的小院。
神识向外扩散, 临景城的凡俗百态尽显眼中。
安睡的大多数人, 漏夜做着织物的绣娘,依旧笙歌的烟花之地, 无趣重复打更的更夫, 悬梁刺股的读书人, 甚至还有鬼祟撬动房门的小贼, 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修士或者与鬼胎蛊有关的可疑人。
招凝微顿, 在小贼撬动的房门后加持了一道无形屏障, 神识探出临景城,秦恪渊步伐无声地向城中走来,招凝神识在秦恪渊周身转了一圈, 告知他此刻地点,便继续向外扩散, 直至神识探索极限,依旧一无所获。
收回神识,掠过那惊呼见鬼的小贼,招凝沉神深思。
既然神识无用,那只能得罪地上的尸体了。
圆光回溯术施展, 光晕一圈一圈荡开,光影呈现当时情况。
只见在祭坛上, 蜚之角悬空而放,紫褐毫光从角上洒落, 像沙粒般洒下。
招凝猜测的并没有错,祭坛凹槽之中确实放置了一方罗盘,罗盘很是古朴,承接着蜚之角产生的疫气。
数个血点在疫气中成型,正是鬼胎蛊的雏形,甚至不到米粒大小。
它们蠕动着钻进罗盘外围镂空的雕刻花纹中,好似瞬间就消失了,以肉眼无法看见。
就在这时,视线的主人被从后踹倒。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我可以以天道起誓!”
他跪地无止境地磕着响头,以致于视线中的来人,只能看见黑色的衣摆。
“背叛者,死!”
光影中出现一只手掌,直至覆盖大半视线,紧接着鲜血染红了光影画面。
视线主人身亡那刻,僵硬仰倒,一点一点后倾,杀死他的人一寸一寸从下至上呈现。
是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但这种黑袍的样式却并非昆虚常见的,而招凝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古怪极了。
这时,招凝转身,秦恪渊已经出现在入口处。
两人默不作声,招凝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月诏人的线索。
“那便直接问大岳国朝廷。”秦恪渊说道。
既然禁军说月诏余孽在临景城附近,那这消息多半是临景城传去的。
招凝淡笑,“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临景郡的刺史大人了。”
天微微亮,他们却没有在临景城刺史府找到衙邸的主人。
反而听见刺史府的女主人清晨摔杯砸盏,“叫那刘岽再不回来,日后就直接搬去那狐狸精住,让整个临景郡都知道,他刺史大人在乡下偷偷扣押了月诏余孽!”
招凝微顿,看秦恪渊,秦恪渊向后巷微微示意。
一栋小轿从刺史府后门出来,几个小厮低垂着头抬着小轿,旁边还有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小声地呵斥着他们步伐快些。
小轿中并没有人。
四个抬轿轿夫刚走了几步,忽然定在原地不动了,中年男子还以为他们偷懒,提声大骂了几句,却仍然没有动作,吓得他心头一颤,伸出手指在轿夫身上点了点,他们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了。
他吓得向后缩,不知怎么忽然有一丝感觉,猛地一回头,却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但紧跟着那眸子就像是望不尽的黑洞,他的思绪当下就转不动了。
耳边传来一声问话,“你们刺史大人在哪里?”
他的思绪随着问话而动,嘴巴不自觉地出声,“在东郊红梅庄。”
话音刚落,他一激灵,整个人猛地扑摔在地上。
轿夫也瞬间解了禁锢,大家一醒神,手上不稳,轿子直接砸在地上。
却也不管轿子了,左右看着,颤巍巍地询问,“刚……刚才怎么了……”
“好……好像鬼上身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又有人说,“管家呢,被……被抓走了吗?”
他们这才察觉扑地的人。
“管家,你……你还好吧?”轿夫试探的问着。
管家猛地从地上跃起,紧张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女声……很幽远……”
这话一处,轿夫理都不理他了,直接撂摊子跑路了。
管家也想跑路,但又顾及到主家老爷,身为刘刺史心腹,他察觉到可能刘刺史将不妙,反身往另一处城门跑去。
他得去给刘刺史帮救兵。
东郊红梅庄,藏在数十亩红梅林中央,正值仲秋,红梅有叶无花,却衬得红梅庄琉璃瓦格外夺目和华丽。
小院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招凝和秦恪渊刚找到刺史所在的位置,便听到房间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声。
招凝不适地撇过脸去。
秦恪渊微顿,指尖微动,房间里的声音忽然没有了。
正当他们想要将刺史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时候,忽而听到了跌撞的脚步声。
一个少年从外院奔走进来,他的身形非常的瘦小,整个人狼狈至极,身上衣服满是被鞭子鞭笞开的痕迹,隐隐还沾着血。
这少年哭着冲出来,“姐!你这个淫贼放开我姐姐啊!”
招凝和秦恪渊隐在阴影中。
但收敛还没有冲到房门口,追逐他的护卫就已经追上来。
几个护卫将少年狠狠地压在地上,脸皮贴着粗糙的地面,瞬间划开了模糊的血口子。
庄园管家压着声音怒斥着,“你这小王八犊子,敢坏刺史大人的好事。告诉你,你们这群月诏余孽能被刺史大人看中是好事,否则你们现在就在断头台上!”
“你才是余孽,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月诏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数十人,还要被你们拖出来顶罪。”少年嘶吼着,声音越来越大。
庄宅管家喵了一眼没有声响的房间,疑惑之际更多地是惶恐。
“还不赶紧捂住他嘴巴,若是吵到大人,你们脑袋都被想要了!”
“放开我,姐!姐!唔——唔——”
少年的声音被压住,他只得拼命地挣扎着,即便知道这般做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招凝传音身边的人,“师叔,这其中似乎还有隐情,瞧着少年的话并不像作假。”
秦恪渊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指尖灵光再一闪过。
就听庄宅管家突然尖声说道,“就让你们顶罪怎么了!你们这群余孽,当初没灭了你们全族,是国主的软弱。如今大人想利用你们,不过是一并绝了后患!”
这话一串倒豆子出来,连几个压人的护卫都惊讶不已,庄宅管家惊得捂住嘴巴,他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
房间里忽而传来轰然巨响,床榻轰然碎了,一时间房里的禁锢也被破了。
片刻后,衣衫不整、袒胸露乳、肥胖油腻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冲了出来,手上拿着剑,那姿势一看便不会使剑。
招凝撇开眼,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
“谁!谁作弄本爷!”
庄宅管家惊吓地以为自己吵醒了大人,砰得跪在地上,告罪求饶,还不忘把事推倒少年身上。
“大人饶命,不是我,是……是这个小兔崽子,他跑了出来,还胡言乱语,辱骂大人。”
刘刺史拖着长裳,一脚踹开庄宅管家。
他用剑指着少年,“是不是你这家伙暗算爷!”
少年极度有骨气,即便是被剑指着,他丝毫不慌,朝他吐出一口唾沫。
“你这王八蛋的,迟早会被人暗算致死!”
“好你个小兔崽子。”被少年这般骂道,刺史心中更加气了,操起剑高高举起就要向少年身上刺去。
可是剑刚举起半分,剑好像就卡在半空了,任凭他怎么动作,那剑就是动作不了。
他心中大骇,“怎么回事!”
旁边的小厮也惊呆了。
“刘刺史。”阴影中忽而传来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要将人冰冻住,仅仅是声音就将刘刺史压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其他的小厮更是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可即便这般,这刘刺史还在嚎着,“什么人,竟敢在暗中作弄,不知道你刘大人是什么人吗!”
几个护卫哪还顾得上压制少年,只留一人锁住少年,其余几个人围成一圈,持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那声音还是平淡而冰冷的发问,“我问你,为何将罪孽压在月诏之人身上?!”
刘刺史大惊,但他又极快的掩盖了下去,“你说什么,藏头露尾,出来,什么将罪孽压在月诏人身上,鬼胎蛊就是月招人弄的,那可是我们国主说的!”
“你放屁。”少年大喊着,“三年前你们占据了我们月诏国,所有蛊虫都被你们拿了去,我们还有什么鬼胎蛊,而且现在的鬼胎蛊还是当年的鬼胎蛊吗,都是你们弄得,你们想要所有人死,你们和正阳观串通一气,你们想要名声,哈,真是可笑,天下人都相信正阳观代表仁义大道。”
招凝和秦恪渊于暗中微微对视一眼,但也说不上太过诧异,许是许多事都有暗示了。
“原来是你们。”招凝呢喃出声,她提声,“刘刺史,你草菅人命,就不怕深夜厉鬼来扰啊。这么多条人命,刘刺史总要背负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