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完棺材, 天色已经很晚了。
出村的时候,林晓发现不少人家在墙上贴白纸。甚至连里正家也不例外。
听村民们说, 里正也被砍死了,与他一块走的,还有他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林晓重重叹了口气。之前里正给龚福海出主意,林满堂对里正心有怨言,这会子听到对方死了,她丝毫不觉得解气。只觉得悲凉。
“大吉哥,你待会儿去哪?”
大吉看了眼枝秀,“他们一个是我未来岳丈,一个是我未来舅兄,我不能坐视不管,我给他们守七夜灵吧。”
枝秀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并没有出声反对。
林晓叹了口气, 也不知刘文麟怎么样了?
快到岔路口时, 双方约定明早一块去县城买白布、纸钱等守灵用的东西。
大吉应了, 又有些迟疑,“我身上钱带得不够。我家的钱都还在院子里。你先借我些吧?”
林晓点头, “好, 我知道了。”
回了外祖家, 林晓到她娘屋里交待情况。
李秀琴睡了半个时辰,精神总算恢复点了, 握住女儿的手问,“村里老人和孩子还好吗?”
林晓点头, “都好好的。”她把军户村、大庄村的情况都说了。
听到枝秀爹爹和二哥死了, 李秀琴眼泪落了下来, 真是可惜,枝秀二哥如此聪慧,连成先生都夸的人,竟然没了。
想起成先生,李秀琴怔了下,忙握住女儿的手问,“成先生怎么样了?”
林晓抿抿嘴,叹了口气。
李秀琴多了解女儿,立时明白,成先生也没了。
李秀琴落了泪,“他到底是你爹的先生,咱们……”
林晓顾不上难过,抬手打断她,“娘,他是犯了事才被贬的军户,按礼法是不能用棺材的。”
棺材的样式要根据死者生前的身份决定。为天子葬,以四层椁为尊;其余爵位按等级,三层或一层;士大夫不可用椁,但可以用大棺。平民百姓,只能用棺材或者直接掩埋。
而普通军户可以用棺材,犯了事的军户只能掩埋。
李秀琴闻言惊了下,“竟还有这种规定?这边人都讲这个,他竟然连棺材都没有,太可怜了。”
林晓握住她娘的手,“这也没办法。这是礼法,要是违背礼法,咱们要倒霉的。娘,咱们给他多烧些纸钱吧。他到了地底下也有钱花。”
哪怕李秀琴不信这个,听到女儿这话,也得了些许安慰,甚至她在心里祈祷真有地府,这样成先生收到钱,不用像活着时那么苦了。
林晓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娘,明儿我去县城买东西。咱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要不要稍信让咱爹回来?”
李秀琴思忖片刻,终是摇头,“不用了。他读书重要。家里房子重建让你两个舅舅找刘家村的人帮忙。其他的,他回来也不顶用,还是好好读书要紧,咱们家就指着他呢。对了,你去把你大舅喊来,我有事嘱咐他。”
林晓点了点头,出去喊大舅进来。
李卢根进来后,李秀琴便让他找作头过来商量盖房子的事儿。
那些砖大多数都能用,现在就缺房梁、定做衣柜和箱子。
现在郝木匠忙着打棺材,估计一时半会也没功夫做衣柜和箱子,他们就先把房子盖起来。
李卢根自是点头答应。
李秀琴有些疲累,林晓出了屋,跪在李家院子里,她的面前是两张床子,文先生和文娘子此时正躺在这儿。
小庄村被烧,她只能将两人抬在这儿安置。
明儿买完东西,还得去趟周家村通知文娘子的娘家人。也不知道周家村情况如何了。
没过多久,李卢根就带著作头来了。几人在屋里商量。
林晓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里面终于商量好了。
李卢根送作头出来,“你娘叫你进去呢”。
林晓扶着膝盖起来,膝盖酸疼得不行,她揉了几下,才慢慢走进屋。
李秀琴握住她的手,“我打算多盖几间屋子,我问过作头了,你是县主,咱们可以盖两层,你觉得怎么样?”
林晓怔愣了下,点头,“行啊。”想到自己设的简易机关夺了十几人的性命,她心里憋得不成,“娘,我想再装些机关。”
李秀琴点头应了,“行啊。等文先生他们下葬,你再画图纸吧,到时让作头帮你弄。”
林晓点了点头。
李松塔端着热饭进来,又招呼林晓出去吃。
李家为了招待母女,特地炖了排骨汤和肉丝炒黄豆。
林晓要给文先生和文娘子守孝,不能吃荤腥,让大家不用管她。
李广角叹了口气,“好孩子。”
林晓拿起筷子,明明她只早上吃了点饭,现在却根本不饿,或者说她已经饿过劲儿,没什么食欲。
但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办,她只能逼自己吃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李卢根就驾着牛车带着林晓到了河渠,枝秀和大吉早就等在那儿呢。
一行人快到县城时,就见城外不远处有个很大很大的坑正在不停外冒烟。
大吉抿抿嘴,恨恨骂道,“活该!要不是他们丧尽天良,也不会死在这里了。”
如此林晓便知道,这坑里是那些死去的敌军,这些人死后要大卸八块,然后用火烧,才能将土盖上。总之要让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宣泄心中的不忿。
马车到了县城门口,没有守城衙役,行人也不多,三三两两,要么披麻戴孝,要么步履匆匆。从未有过的荒凉。
乡下惨烈,县城也不遑多让。
各个商铺门口都挂着白帆,往日悠闲自在的掌柜亲自拿着扫帚在扫地上的血。
一共要给五个人办丧事,纸钱之类也要五份。他们花了将近三十吊钱,其中大吉花了十吊,林晓花了二十吊。因为店里小二都请假回了家,店里没有人手,没法送货上门,他们只能自己将东西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