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在会议小楼里转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在谈论小安妮丢失的事情。
这个年代,孩子被拐骗、被强行掳走的例子并不少,据说还有乡绅家的孩子被人从院子里抱走的,至此音讯全无。
众人怜悯吉姆一家的遭遇,也担心十岁的安妮会遇到可怕的磨难,但对于找回孩子这件事,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小安妮长得很可爱……”
“十岁了,正好能卖到那种地方去,唉,但愿能活下来吧。”
裴湘垂下眼眸,记忆中再次浮现原身被困在维拉花园里的绝望场景,还有她苏醒后那种濒临饿死的痛苦感觉。
——得把安妮救回来,有些事,遇到了,就要尽力去改变。
没有见到在外面四处寻找女儿的吉姆,裴湘和克拉拉夫人一起安静地倾听着吉姆妻子的哭诉。她从这位伤心欲绝的母亲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真实准确的细节,大体还原了昨晚的前因后果。
昨天傍晚的时候,吉姆向加菲尔德小姐报告一些事情,包括裴湘临时返回会议小楼查询资料这些琐事。汇报完毕后,加菲尔德小姐忽然询问吉姆,最近这两天怎么没有看到小安妮来找裴湘询问单词拼写?
吉姆便告诉加菲尔德小姐,自己的女儿安妮想给母亲准备一份生日礼物,正在四处打零工赚钱,希望可以攒够观看一场歌舞剧的票钱。
加菲尔德小姐听完吉姆的话后,表示非常感动。她又赞扬了吉姆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并当场表示,她决定要帮安妮完成心中的梦想。
于是,加菲尔德小姐慷慨解囊,资助吉姆一家三口去剧院欣赏最近最热门的剧目,甚至还主动帮吉姆安排了晚间值班的替代者,可以说是相当的善良周到了。
吉姆一家怀着对加菲尔德小姐的感恩,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晚上的一切都很完美,妻子疲惫的面孔上重新绽放出年轻时的轻松笑容,女儿也像一只好奇的小鸟似的左顾右盼,欣喜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直到落幕散场……
裴湘听完安妮母亲断断续续的哽咽叙述后,心里有了初步判断。她推测,加菲尔德小姐之所以会忽然奖励吉姆,多半是为了支开这个勤恳工作的门卫值守。
——这样看来,她对吉姆一家应该是没有多少坏心思的,至于后来发生的安妮丢失事件,大概真是一场意外。
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寻找小安妮的下落。
裴湘暗忖,如果只是在街头到处询问四下打听的话,很难得到真正有用的线索。这种事,一是靠官方人员的严加追查和审问,二则是要在本地的灰色势力中找到突破口,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官方施压加大追查力度……还得通过罗伯特·加菲尔德爵士的人脉关系网。
想到这次学术交流会议的主导者之一罗伯特爵士,裴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人出身老牌贵族家庭,傲慢冷漠已经深入骨髓,他从来不会真正关心那些不能带来利益的人和事。
如果通过雷克萨或者其他教授的渠道请他帮忙,他肯定会十分圆滑地一口答应,然后转头就出工不出力了。
所有人中,能真正劝动罗伯特爵士的,大概只有凯思林·加菲尔德这个深受他宠爱的女儿了。
裴湘深知时间宝贵,所以便立刻行动起来。她一面让人给雷克萨送信,一面约好梅兰妮一起去探望养伤的加菲尔德小姐。
——先去探探这位小姐的态度吧。
此时,加菲尔德小姐的住处非常热闹,裴湘和梅兰妮跟着女仆走进房间时,便看到几位眼泪汪汪的夫人小姐围坐在加菲尔德小姐的身边,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开解劝慰她。
“你是一片好心,吉姆不会怪你的。”。
“这也是无可奈可的事情……”
“无需自责,你就是太善良了。”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意外,这是上帝安排给那孩子的磨难吧。”
显然,加菲尔德小姐也已经得知了安妮失踪之事。
这位眼眶微红的小姐见到裴湘后,情绪显得更加激动。
“霍夫曼小姐,你是从小楼那边过来的吗?他们找到安妮了吗?有线索了吗?哦,吉姆夫妇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肯定非常伤心吧?如果我现在可以下地行走的话,一定会亲自去帮他们打听安妮的下落的。”
裴湘一边观察加菲尔德小姐的细微表情,一边叹着气答道:
“他们还在找,还在四处打听。可惜,不管是剧院方面还是一部分当时在场的观众,都没有注意到安妮是怎么失踪的。偶尔有人提供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但是找过去之后,就发现是假的了。”
听到裴湘的回答,加菲尔德小姐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她身边的夫人小姐们则在义愤填膺地诅咒人贩子的可恶。
“霍夫曼小姐,”伤心哀叹了一会儿的加菲尔德小姐柔弱开口,“我非常感谢你和汉密顿小姐特意来看望我,特别是在现在这样难熬悲伤的时刻。我会尽快养好伤的,然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大家。”
不等裴湘应答,坐在加菲尔德小姐右侧的姑娘就劝道:
“凯思林,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不过,那都是人贩子的罪恶,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这样伤心和自责了。依我看,谁也不会用这件事指责你的。你呀,一直这么善良温柔,总是看不得别人受苦。”
眼见着加菲尔德小姐又要顺着这话继续表达伤心之情,裴湘立即出声打断她,语气温和地提出更加具体的建议:
“其实,如果加菲尔德小姐愿意和罗伯特·加菲尔德爵士说说安妮的事,然后请他联系政府里的老朋友向萨拉托加这边的警署施压,也不失为一种助人的手段,至少可以让本地的警员们更加认真对待安妮失踪之事。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呢,同时,也能减轻加菲尔德小姐内心的煎熬了。”
这话让凯思林·加菲尔德擦眼泪的动作微顿,她当然希望那个安妮能平安无事,毕竟大家无冤无仇的。
可是……如果要因此多付出一些代价,比如加菲尔德家的人情关系,那就没必要了。
“霍夫曼小姐说笑了,奥利弗警长他们都是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治安官们尽忠职守保护我们的安全,遇到坏人的时候总是冲在最前面,是最忠诚可靠的骑士。
“他们怎么会不认真寻找安妮呢?即便找不到,也是人贩子太狡猾了,并不是警长们不尽心尽力。霍夫曼小姐,我理解你此时的急切心情,因为我也一样焦急不安,但我们绝对不应该因此而责备警员们。”
裴湘挑了挑眉,想着奥利弗警长那副懒散贪婪的做派,也挺佩服加菲尔德小姐睁眼说瞎话的脸皮厚度的,她漫声道:
“也许,嗯,加菲尔德小姐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多了,我不该不信任警员们的办案速度。唉,你知道的,我有时候总是性情急躁。就像昨天傍晚,我突然想到有些数据搞混了,就急急忙忙返回会议小楼里查找资料,其实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上午的。”
加菲尔德小姐收敛起略微责备的表情,她状似宽容大度地点了点头,又要说些什么指点一二。
可裴湘却不打算给加菲尔德小姐再开口的机会了,她不停顿地接着说道:
“然而,有时候真不能怪我多想,因为有些人做事就是拖拉,比如小楼三楼的藏书室门锁。”
“藏书室门锁怎么了?”加菲尔德小姐顾不得维持伤心的表情,紧紧盯着裴湘追问。
裴湘喝了一口茶,语气轻描淡写: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把门锁坏了好些日子了。从里面关上门之后,偶尔会有打不开的情况,只能求助外面的人帮忙。我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和管理人员说明了情况,可惜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修好。”
“是吗,我都不知道三楼藏书室的门锁坏了,可见我不如霍夫曼小姐爱读书。”
裴湘敷衍地笑了笑,她直视着佯装镇定的加菲尔德小姐,意有所指地感叹道:
“你看,这就是一个做事拖拉的例子。大概是因为我既不管钱也不管事,所以说话的力度不够吧。唔,反正只是门锁上的一些小毛病而已,又不可能真把哪位倒霉的绅士和小姐关一整晚,是不是?”
这话惹得加菲尔德又惊又疑,要不是她一直用手帕挡着大半张面孔,肯定要被人瞧出不妥的。
“上帝呀,如果真会被关一晚上,那岂不是……”一位太太按照裴湘的描述稍稍想了想,快言快语道,“那岂不是非得结婚不可吗?哦,保佑那位男士是一位条件不错的未婚绅士吧,如果不是的话,那位小姐可就太悲惨了,竟然会因为一把门锁而不得不草率决定终身。”
这位太太身旁的小姐搭腔道;
“尤利娅姨妈,你怎么真的担忧起来了?这只是霍夫曼小姐的一个假设而已。哎呀,那是假的,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得发生多少巧合呀?再说了,即便真把人关在一起了,难道他们不会喊人吗?负责巡夜的仆人总会听到响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