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哂笑,他用一种讲故事的音调缓缓说道:
“约纳斯·梅森当年喜欢上了一个克里奥尔女人,不顾她的家族几代都有白痴和疯子,坚持成婚。结果,人到中年,约纳斯的妻子疯了,女儿伯莎不正常,儿子理查也不健康。
“你们梅森家每个人都清楚约纳斯的悲剧,知道那个克里奥尔人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
“许多年后,一个叫做丹尼尔·梅森的男人又爱上了那个家族的女人,再次冒着风险和对方在一起了。也许,他当时想着,又不是人人都会发疯,只是少数而已,自己不会那么不幸的。
“可惜,那个女人也没有逃脱家族血缘的魔咒,在某一日就开始渐渐变得疯狂了。深爱妻子的丹尼尔·梅森先生陷入了痛苦当中,可他能怎么办呢?他隐瞒下妻子伤人的实情,把人偷偷藏在了身边,并努力寻找治疗疯病的办法……”
“够了!别说了,格兰特先生,”丹尼尔·梅森厉声打断了西奥多的叙述,“行了,你已经证明你知道了不少事情。”
“是的,我去看过几个伤者,有人被疯子弄瞎了眼睛,有人缺了手指,虽然得到了金钱补助,可是,一辈子也毁了。特别是当初那些年轻的女仆,到现在也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丹尼尔·梅森冷冰冰地说道:
“他们是被山里的野兽袭击的,和我妻子没有关系。另外,我已经给出了补偿,并不亏欠任何人,还请格兰特先生慎言。”
西奥多哼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丹尼尔·梅森。
半晌,梅森妥协地后退了半步,慢吞吞阴沉沉地问道:
“你来找我,你要什么?”
西奥多悠然道:“我想让你感受一下痛苦和惊慌呀,梅森先生,因为你企图伤害我心爱的人呢。”
梅森一愣,随即恍然:“你在替那个私生女抱不平?”
“请注意你的称呼,梅森先生,我猜,你目前并不想得罪我。”
梅森不屑冷笑:“得罪你也无妨,这里可不是英格兰,这里是大西洋对面的牙买加。格兰特先生,我同样得提醒你,要小心了。”
西奥多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如果我出事了,那肯定是一个女疯子害的,到时候,让人帮我报仇就是了。梅森先生,你猜猜,他们会如何对待一个毫无理智的伤人者呢?是送到特殊监管所施与严厉治疗手段,还是把她直接吊死呢?”
“你敢……”
“我敢不敢的,就看梅森先生的认错态度了。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拳头慢慢攥紧,复又松开,梅森深吸了一口气。
“格兰特先生,鄙人洗耳恭听你的建议。”
“第一,停止任何伤害阿黛勒·杜兰小姐的计划或者行动,哦,当然包括她重视的亲友,比如罗切斯特先生和伯莎·梅森女士。”
“你已经控制了塞莉纳·瓦伦,也让布里格斯那个软骨头全都交代清楚了。我失去了重要的证人证据,如何能够对杜兰小姐造成伤害?你多虑了,格兰特先生。”
西奥多当然不会告诉丹尼尔·梅森任何真相,他默认了对方的说法,接着说道:
“我不相信梅森先生的承诺,但我相信……我已经掌握了能够让你忌惮的把柄,所以,我姑且相信你不会再给我和杜兰小姐找麻烦了。”
“还有什么条件?”梅森阴沉问道。
西奥多吐出一个词:“赔偿。”
嗤笑一声,梅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吧,怎么,你也想从我这里拿到上任总督和某国海军中将的私人信函?那不行,失去了那个护身符,我就等于失去了某些发财致富的保障,也失去了为我妻子寻找有效治疗手段的财力支持。
“格兰特先生,你今天的这两个条件,我只能完成一个,你可以选择取舍一番。”
西奥多摇了摇头,他想要的赔偿可不是什么通信证据,那些物证,他自有方法寻找。
但不等他解释明白,对面的梅森又快速说道:
“说实话吧,我之所以要打扰杜兰小姐的平静生活,不过是想从她那里得到治疗伯莎·梅森的药方而已。当然,如果能联系上那位和杜兰小姐关系匪浅的东方神医,就更好了。我所求的,只是想让我的妻子恢复正常,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心有所属的格兰特先生一定会理解我的。”
西奥多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妻子能够病愈,你就会把信函交出来,让我在调查团里立下一个大功?”
梅森又恢复了之前温和自信的模样,他微笑点头:
“正是如此,格兰特先生。其实你我之间完全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只要你能说服杜兰小姐交代出详细的治疗方案,再联系上那位神秘的东方人,我就全力协助格兰特先生的事业。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把我的甘蔗园和酒庄送给你。”
“真是诱·人的条件,”西奥多轻叹道,“可惜,我要的赔偿并不是这个。”
梅森眼中笑意一滞,随即一脸迟疑地打量着西奥多。
西奥多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你收购了一颗品质不错的蓝宝石,还收藏了一整套曾经珍藏在沙皇私库里的钻石首饰,都是备受赞誉的珍宝。”
“呵,格兰特先生果然消息灵通。”梅森意识到西奥多的打算,心中有些不舍。
西奥多故作谦逊道:
“一般情况下,我不太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不过,总督夫人和她的女儿总在我面前念叨梅森先生的珠宝收藏,我就记住了一些。正巧,我最近在琢磨着定制两枚宝石对戒,我看那枚蓝宝石就很合适,足够大,一分为二刚刚好。”
梅森没有立刻出声答应。
西奥多斜觑对方:“两件收藏而已,并不妨碍梅森先生保护你的妻子,莫非……你连这些诚意都没有?”
“算了,既然格兰特先生相中了,”梅森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就忍痛割爱了。”
西奥多满意一笑,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梅森连忙喊住他:“格兰特先生,我妻子的事……”
“那是你的私事,只要你不再打扰杜兰小姐,没有人会刻意关心你的家庭生活。”
“真的不能请杜兰小姐告知治疗方案吗?我观察过伯莎这些年的情况,罗切斯特先生几乎没有再插手过,都是杜兰小姐一手负责的。这说明,她确实掌握了一些神奇的东方医术,我想请她帮帮忙。”
西奥多冷声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用足够的诚意去打动阿黛勒,她说不定会帮你。不过一切都晚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算计,不记恨就不错了。再者……梅森先生,坦白来说,即便我们现在给你药方和治疗方法,你敢尝试吗?不怕我们借机报仇吗?”
“我相信格兰特先生的人品。”
“可惜,我却不能给你这个承诺,也没资格替杜兰小姐做主。”
梅森眼神晦暗,他隐在阴影中,没有再多说什么。
西奥多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份隐约压抑的危险,他一身轻松地摆了摆手,说等回到西班牙城后,希望梅森先生能尽快履行承诺,把赔偿送到他的住处。
——阿黛勒以前就说过,她觉得那套曾属于沙俄皇室的钻石首饰非常璀璨漂亮……
梅森假笑着问道:“如此,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西奥多痛快地应道:“对,我和你扯平了。”
——至于阿黛勒那里,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又不能替她做主。
西奥多离开良久,丹尼尔·梅森在黑暗中慢慢点燃一支雪茄。他望着窗外的弯月,心想有些人知道得太多了,并且还过于贪心,那就该得到惩罚。
——年轻人呀,从我这里抢走的,总要再还给我的。
——没有了西奥多·格兰特的保护,那位杜兰小姐就更容易对付了。
——罗切斯特……那是一只纸老虎,不足为惧。
不管丹尼尔·梅森如何隐忍筹谋,西奥多返回自己的房间后,很快就入睡了。
梦里,阿黛勒姐姐还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的手,只是两人的手上各自戴着一枚华丽闪耀的蓝宝石戒指,一看就是完美的一对,无论戒指还是人。
就在大部分人都陷入睡梦中的时候,裴湘在丹尼尔·梅森的卧室里发现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关着一个发疯的女人,她如野兽般凶狠地盯着陌生的闯入者。
裴湘先仔细观察了一遍密室环境,她很快就意识到,丹尼尔·梅森应该是深爱对方的。
因为这个房间布置得十分的温馨舒适,每个小细节都尽量做到了完美,既不让房间显得枯燥单调,也不会让多余的装饰品伤到神志不清的病人。
观察完密室的环境,裴湘才把注意力移到屋内之人的身上。这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单看外貌,她是一位大美人,并且,从五官轮廓上来看,这人的身上还能找到几丝伯莎·梅森的影子。
——伯莎的亲人?她母亲那边的亲戚?
裴湘仗着武功和医术,给面前这个充满攻击性的女人检查了一遍身体,相似的病症让她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
之后,她又在卧室和密室里仔细搜查了一番,确认了丹尼尔·梅森和密室里的女人确实是一对夫妻。也许法律程序上有所欠缺,但是在丹尼尔·梅森的心中,这就是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