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采药归来,刚踏入西山村村口,就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草鞋老汉担着两捆柴火从另一条小路上走来。
这人是西山村的村民陈二白,裴湘和兄长胡青牛云游到这附近,打算在山脚下小住一段时日,就租住了他家的空余房子。
“陈老伯,去镇上吗?”
“诶,去镇上卖柴火,然后换点儿酒回来。胡姑娘,这趟上山采药顺利吗?我听猎户家的小子说,山里最近不太平哩,好像有大虫在闹腾。”
裴湘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大虫的踪迹,就在迷障谷和玉带河那一带。陈老伯,劳烦你和里长说一下这个消息,提醒大家进山的时候都小心些,尽量别往河谷那个方向走。”
陈二白望了望天色,心知这个时辰里长多半不在家中,便应承道:
“多谢胡姑娘提醒,老朽换酒回来就去找里长和族老,告知他们这件事。”
“嗯,那我就回村了,陈老伯早去早回。”
“胡姑娘慢走,哎呀,看我这记性,”陈二白一拍脑门儿,“胡姑娘,你快些回去帮忙吧,胡先生昨天捡了个昏迷不醒的后生,现在正忙着救人呢,好像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裴湘一听,便知自家兄长这是遇到感兴趣的疑难杂症了,他此刻既要救人又要应对挑战,肯定顾不上吃饭休息的。
她连忙点头,背着药篓匆匆告别了老汉陈二白。
轻轻推开小院的木门,裴湘侧耳倾听了片刻,直到听见胡青牛起身来回走动并飞快翻书的声音,她才开口出声道:
“哥,我回来了。”
“青羊,回来多久了?”一位容貌清和俊雅的年轻人从东侧的窗户里探出身来,“你这轻功又进益了,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你的脚步声。”
裴湘微微一笑,她把药篓放好,又到井边打水洗手,抽空回答胡青牛的问题:
“哥,我怕弄出响动来影响你治病救人,就在院子里安静地待了一会儿。不过,我这身功夫确实比你强上不少,你要是再沉迷医术怠于练功,将来恐怕要被江湖人欺负的。”
胡青牛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妹妹说得都对,但他就是改不了。
“我这不是有个武功高强的妹妹吗?”胡青牛嘟囔了一句,然后连忙岔开话题道,“青羊,你快进来看看这个人,他中的是苗疆的金蚕蛊毒。所幸分量少,没有马上要了他的命,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头,唉,看着怪可怜的。”
裴湘洗漱清洁的动作一顿:“金蚕蛊毒?”
“对,就是传说中的金蚕蛊毒,无色无味,中毒之后浑身痛楚不已,感觉就像是被千万条蚕虫啃噬叮咬似的,十分折磨人。”
裴湘敛去眼底波澜,一丝冷意悄然浮上眼角眉梢,她背对着胡青牛慢条斯理地说道:
“中毒之人确实可怜,别的毒药都是立时就夺了人的性命,但这味苗疆蛊毒却更加可怖,能让人在饱受折磨的同时还保持清醒,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唉,不知中毒者是得罪了谁。”
“管他得罪了谁呢,既然让咱们兄妹遇到了,能救就救人一命吧。”
此时的胡青牛并非以后的“见死不救”蝶谷医仙,他还是个立志要救治世人的心软大夫。在裴湘回来之前,他已经熬了一整宿了,殚精竭虑思考救人的良策。
“哥,你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对如何解开金蚕蛊毒也非常感兴趣,哥哥你呢?”
“咳,当然,”胡青牛的目光稍稍游移了一下,“咱们救人为主,研究解毒方法为辅。这个金蚕蛊毒让江湖中人谈之色变,咱们若是找到了解毒方式,也算是做了一件仁义之事。”
裴湘含笑着走进东面最宽敞的房间,认真打量着病榻上的青年。
这人的长相十分不错,虽然面色惨白,形容憔悴狼狈,但却依旧保有几分儒雅俊逸的风采。可见这人在没有饱受毒物折磨之前,该是如何的风姿出众,引人瞩目。
“哥,他现在浑身僵硬地躺在这里,看似昏迷,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对,中了金蚕蛊毒,就不得不清醒地忍受万虫噬咬的痛楚。”
“哥哥可知这人的身份?”
“不知,但我检查过他的身体,此人内力中正平和,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茧,应该是江湖中人,更有可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裴湘此时也观察完了病人的气色和身上的外伤情况,开始探查他的脉象。
过了一会儿,裴湘离开病榻前的位置,走到窗边沉吟不语。
“如何?”胡青牛急切问道。
裴湘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就能解毒的有效手段,哥,咱们还得拟出几个方案,然后逐一尝试。”
胡青牛眉头微拧:“那这位兄台可得遭不少罪。”
裴湘语气淡淡地说道:“中了金蚕蛊毒,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遭点儿罪又算什么呢。”
胡青牛能察觉到自家亲妹子对病人的冷漠态度,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兄妹的师门名声不显,规矩不多,从上到下都比较随心所欲,谁也别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另一个人。
于是,他胡青牛痴迷医术疏懒练武,师父不说什么。另一个徒弟王难姑争强好胜,喜欢研究毒物,师父也听之任之。
裴湘入门,展露出绝佳的天赋和什么都能学好的悟性,师父在大喜过望的同时,却从来不曾因此而瞧不上两个大徒弟。
去年年底,胡家兄妹二人离开师门,开始四处云游增长见识。一晃儿大半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如今他们暂居在云贵苗疆一带,潜心研究这里特有的草药和独树一帜的医毒手段,收获不菲。
“哥,你看看这么施针可行吗?从曲骨穴这里下金针,之后走风门、三里、膺窗和期门四处穴位,再配合本门的内劲真气,汇三气于丹田处……”
“有些险。他的蛊毒现在已经深藏肺腑当中,若是拔出一部分阴毒,我担心反而会破坏了气血阴阳平衡,使得他的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浸入过多的毒素。”
“那就再添一剂五龙七叶药散,祛邪扶正,补虚固元。”
胡青牛闭目思索片刻,又在裴湘拟出的诊断方案中增添了一剂药浴方子。
“你这个方法险之又险,若是稍有差池,就会毁了这人的身体根基,纵然解了毒,于寿命也有妨碍。”
裴湘点头称是,随手把最危险的治疗方案放置在一旁,低头翻看胡青牛写出来的诊治思路。
“哥,你的法子确实比我的要温和,只是,怕治标不治本……”
“有不妥当的地方吗,是哪一部分?”胡青牛探身问道,神色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