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梁九功动作飞快地将所有图纸都放回到匣子里又紧紧抱在怀中, 胤禟心中更急。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暗自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这几日总是想方设法地从汗阿玛手中要零花钱,而汗阿玛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所以今日才这般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没收了他十分看重的图纸?
“怎么能这样呢?”胤禟有些郁闷地想着, “汗阿玛失去的不过是一些用来养美人的金银玉石珍珠玛瑙翡翠水晶珊瑚等等而已,我失去的却是身为九爷的信誉和面子……”
他此刻非常想大声反对康熙的做法,但也知道不能和身为君主的汗阿玛直接顶着来、对着干。
“汗阿玛……”胤禟察觉到康熙要起身离开, 眸光一转, 立刻故作低落地叹息道, “哎,今日之后, 儿臣在湘儿面前身为皇阿哥和男子汉的面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闻言,康熙起身动作微顿,旋即又坐了回去。
他忍着笑瞧向对面自称男子汉的七岁儿子, 好似忘了自己就是让小男子汉丢面子的“罪魁祸首”, 局外人一般真诚地附和道:
“嗯,答应了人家小姑娘的事情却没有办到,确实不是男子汉所为。这件事说出去, 委实有些折损爷们儿的颜面了。”
胤禟见康熙竟然表现得如此若无其事, 忍不住瞪圆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连忙道:
“汗阿玛,能不能……能不能……成全一下儿子的小小面子, 别把湘儿画的图纸拿走呀?儿臣保证,只要那些图纸上的东西做出来了, 就立刻给湘儿送去,绝对不会留在自己手中的,也肯定不会在宫里胡闹捣蛋的。
“汗阿玛, 儿臣、儿臣最近越来越觉得,咱们作为男人,其实都挺不容易的,真的!汗阿玛,您一向最睿智慈爱了,这次就帮帮儿臣吧,要不儿臣肯定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哄好湘儿的。”
“……是挺不容易的……”康熙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好笑的神色,带着一丝逗弄的心情好奇问道,“胤禟,你为何如此烦恼担忧?难道曹家大格格的性子非常泼辣厉害,会因为失去了图纸就朝你大发脾气,或者干脆就再也不理你了?”
胤禟飞快摇头解释道:
“湘儿才不会那样对我呢!她最体谅朋友的难处了。只要儿臣讲出实情,告诉她儿臣有难处,她就不会怪儿臣的。可是,即使她不怪儿臣,儿臣还是会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呀。再有就是,湘儿应该会非常伤心的,说不定要忍不住哭鼻子的。儿臣说的难哄,嗯,就是指这个,哎,儿臣最不耐烦安慰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一想起来就头疼……”
闻言,下意识脑补起自家儿子曾经惹哭过人家小姑娘又手忙脚乱哄不好的康熙弯了弯唇,他又记起老四在信中描述过的菩提寺中简单又温馨的日子,觉得两个孩子的相处情形充满了童稚与天真,倒是颇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无邪烂漫。
不知怎么,康熙帝忽然想到了进宫前的皇贵妃表妹和刚刚嫁给他时的元后赫舍里氏,心底深处渐渐浮现出几丝淡淡的怅惘和对旧日时光的怀念。
胤禟眨了眨眼,他见康熙有些心不在焉,可却表情温和眉目舒展,立刻便以他最近屡次成功讨要到零花钱的经验判断出——此时的汗阿玛最好说话。
于是,他又继续真假参半地说道:
“湘儿突然之间就离开了抚养她六年的沈家人,离开了她熟悉的江南水乡,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本就让人怜惜。而且,她还未到京城就受到了曹家刁奴的为难嘲讽,也不知等将来她返回曹家后,又会受到何种冷遇?
“毕竟……外人只当唐姨娘不知调换孩子之事,是受害者,可曹家内部又怎会不清楚是唐姨娘做错了事。他们会不会因此迁怒湘儿?甚至看不起她?
“再加上湘儿自小就长在府外,没享受过一天大家千金该有的待遇,肯定对新的生活环境感到不习惯的。到时候她万一做错了什么,说不定就要被一些刻薄的势利眼奚落嘲笑的……
“哎,算了算了,看在湘儿特别可怜的份上,儿臣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耐心哄一哄她吧。虽然儿臣是皇阿哥,可谁让儿臣没有办成答应过她的事情呢?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就要敢作敢当,不能在女人面前跌份儿……”
康熙心里那点淡淡的怀念之情就这么被九儿子给念叨没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瞧着面上唉声叹气却眼底暗藏狡黠的亲儿子,一边感慨着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一边认为胤禟的话有些道理。
他也觉得曹家大格格的身世遭遇颇为坎坷曲折。好在如今真相大白,当年被调换的孩子已经各归各位了,再加上他之前对曹寅的暗示,想来曹家必然不会亏待这个女儿的。
而且,康熙从来没想过要白拿小姑娘的图纸。
他原本打算先默默记下曹家大格格的功劳。之前的菩提寺示警是其一,而今的图纸是其二。等将来图纸上的东西当真被制作出来了,再按照成果大小论功行赏。
此时的康熙理所当然地认为,对于一个旗人格格最好的赏赐,就是他亲自下旨给对方指一门富贵双全的上好亲事。
不过,在经过胤禟这番拐弯抹角的提醒后,康熙也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些表示来,好替他看好的小姑娘壮壮胆气撑撑面子,免得她被一些愚蠢浅薄之人看轻了。毕竟,倘若不出意外的话,曹家大格格的面子,也算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面子了。
“胤禟,曹家大格格要是当真因为图纸的事情哭鼻子了,朕准许你私下里告诉她,朕对她图纸上的东西有些兴趣,先拿走研究了。不管研究结果如何,这都是她的功劳。她小小年纪就能为朕分忧,朕都记着了,将来必有恩赏。”
胤禟一听,心头乍现一抹惊喜,他眉开眼笑地跳下矮榻,立刻替裴湘郑重其事地谢了恩。
身为皇子,他十分清楚康熙这几句话的份量。说句稍稍冒犯的言语,便是皇太子和皇长子也没得到过汗阿玛的一句可以“为朕分忧”的称赞。当然,康熙对待亲儿子和对待臣子女儿的标准和态度自然不同,而且康熙又强调了“私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