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里没有开灯,成排的汽车各自安静沉睡在浓墨一样的黑暗里。
确认了自己身后没有人跟踪,降谷零脚步一转,娴熟地在黑暗里拉开了一辆汽车车门,坐了上去。
“忽然联系我有事?”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低声解释,“抱歉,我也知道最近那边的形势紧张,但是我这里收到了上头的命令。”
降谷零默不作声地听着,身旁的联络人语气似乎迟疑了一瞬,“上面的意思是,希望你找个机会脱离那个组织。”
他低垂的眼睫微微一动。
“也,咳,也就是说降谷君你的任务结束了,可以回来……”
“我记得我报告过我并没有受到那件事的牵连,目前组织也没有怀疑我。”
“是这样没错,但是上头的人担心……”
降谷零平静地再次打断,“只是上头的人担心,但这不是源长官的意思,对吧?”
“……”联络人默认,在一片让人屏息的寂静中,他到底挤出了一句解释,“如果你也出事了,我们没办法向那一位交代。”
“我不会出事。”
“……”
车厢内的空气再次沉寂下来,联络人微微回头,看着身旁青年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脸,叹了口气之后,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好了,你还记得上次让你填的心理量表吗?”
“记得,”降谷零淡淡地说,“我记得我已经填完上交了,怎么,有问题?”
“上面给你找了一个心理医生。”
不等身边人皱眉,联络人连忙补充,“对方不知道你的身份,也并不清楚你的具体任务,所知道的信息只有你是警方这边的卧底,我们希望你去见一见她。”
说是见一见,实际上是让心理医生评估他目前的心理状况还能不能继续执行这个卧底任务。
这个潜台词车上双方都心知肚明。大概是知道退步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短暂沉默后联络人终于听到身边的青年冷静地开口,“时间和地点?”
联络人松了口气,“地点是公安底下的某个安全屋,我告诉你位置,你现在就去,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你了。”
.
从一个黑暗的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黑暗的地方,降谷零带上安全屋的门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生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按照人类的进化规律,长此以往他可能能把夜视能力进化出来。
当然是说笑。他漫不经心地任由这些杂乱的思绪发散,一边走过安全屋里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入口有灯,但他依旧没开,对黑暗已经足够轻车熟路地进入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里头有个类似银行窗口的卡座,隔着一扇玻璃墙,上头给他请的来评判他有没有资格继续卧底的心理医生就坐在玻璃墙后,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按照联络人的说法,咨询开始之后心理医生也不会看到他的相貌,但他如果想知道倒是可以看对方长什么样。降谷零没这个好奇,一手拉开窗口前的椅子正要坐下,对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懒洋洋开了口,“来了?你动作真慢。”
他扶着座椅的手猝不及防僵在了椅背上。
似乎是觉得光线太暗,心理医生终于把她那头的灯打开了,轮廓优美的影子被灯火照亮,像一幅画卷一般徐徐铺在了玻璃墙上。
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来说,她长得太过好看了,让她的患者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全副心神都下意识集中到了她本人身上。
黑发美人正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那份量表,“你的联络人应该告诉过你,但我还是例行强调一遍吧。我们面前这块是单向玻璃,兼具隔音效果。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看不到你的样子,你那边的话筒自带变音器,简单来说,我们的交流全程不会透露任何你本人的信息,所以你把我当成一个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就行,有话可以直说。”
她不紧不慢地背了一遍台词,似乎没听到这头的动静,疑惑抬头,“坐啊?”
降谷零这才回过神,一手拖开椅子坐了下来,视线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依旧黏在她身上。
心理医生继续走流程,“你的MMPI测试结果我已经看过了,结果显示你的自我控制力和社会责任感都很正常,没有偏执倾向,虽然情绪上有一定的低落和焦虑,但心理总体状态比较积极,除此之外的4个效度量表也全部通过,你并没有说谎或者逃避现实……”
洋洋洒洒的念了一长段解说之后,源辉月总结,“总的来说,的确存在一定的问题,只不过作为卧底警察这些问题很常见也都在可控范围内。”
说完这句结论,她长长的眼睫一掀,面无表情把量表扔到了桌上,“你在逗我玩吗?里面有多少是你瞎编的?”
对上她的目光,降谷零低低一笑,乖乖地实话实说,“嗯,全部。”
源辉月:“???”
她湛蓝色的眼瞳都下意识睁大了一下,“……我还以为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我还全部看完了?”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哦,你就是警察。”她不耐烦揉了揉额角,“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来糊弄我的?”
降谷零乖巧地继续道歉,“对不起。”
“……”
但显然道歉没用,对面的心理医生依旧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她不高兴的样子还是很好看,他看得目不转睛。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规心理医生。”
黑发美人最后冷淡地撇了撇唇,素白的指尖有一些没一下地敲着椅子的扶手,“他们说让我至少在这里和你待上三十分钟,既然你不打算说实话,那我们想想怎么把这三十分钟糊弄过去,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