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停在楼下,刚熄了火,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来了封新邮件。
他低头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大概是眼看要下雨了,有点常识的人都躲在了家里,连楼下遛弯的野猫都不见了踪影。
他踩过一片飘落的枯叶,正要从口袋里掏烟,忽地一顿。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警惕地转身,蓦地看到了不紧不慢从背后花坛走出来的人。
“……胜山传心。”
这个将整个警视厅当傻子耍了一通,成功潜逃了三年的连环杀人犯,就这样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胜山传心的真正资料显示他在东京生活到了十岁,然后被送到长野的一个小山村跟着远房亲戚生活,直到成年后才又回到东京来。他没上过大学,连高中学历都没有,按理来说到东京之前都是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半文盲,但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体态修长,风度翩翩,灰色的短发梳理到脑后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冷血无情的连环杀人犯只看外表,反倒像个上流社会出身的绅士,半点没有常人以为的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的影子,这也是当初他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就能在东京上层圈子里出名的原因。高功能反社会本来就最会骗人,一张画出来的皮比真的还要优越。
松田阵平眸底微暗,条件反射就要去摸枪,就听到对面人慢条斯理开了口,“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男人抬起手,慢慢松开手指,露出了握在里头的遥控器。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用快递员的身份往那个证人家里送了一个快递箱,他现在大概还没拆。那里头是烟火师最后的作品,只要这个按钮按下去,他、包括那栋楼里的大部分住客,全都会——‘嘭!’变成一朵烟花。”
冷冷盯着他好几秒,松田阵平终于从这人过于泰然的神态中判断出了这个疯子没有说谎。他沉默片刻,放下了已经伸到胸前的手,“你想要干什么?”
“你跟我打一架,”胜山气定神闲道,“跟我以前找的那些人一样,如果你赢了,我就把这个遥控器给你。”
松田嗤笑一声,薄薄的唇轻轻扯了扯,“输了就死了,对吗?”
对面的男人默认,一边用视线上下打量着他,“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只不过你以前被人保护得太好了,总有人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你。”
松田阵平:“……研二?”
“没错。”
“……”深吸了一口气,他盯着对面的男人,“当年你跟研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
胜山传心看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八年前,长野。
长野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环境优美,春可登山、夏可避暑、秋能赏枫、冬能滑雪,更不用说还有许多国家级的名胜古迹。
来旅游的人都对这里流连忘返,认为这座城市十分适宜居住。只可惜胜山传心被像个累赘一样从东京踢过来之后,跟着远房亲戚生活的地方不是能够被这些优美辞藻形容的市中心,而是某个偏僻的小镇,除了镇子的历史悠久,基本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优点,但却具有所有穷乡僻壤所具备的缺点,比如保守、孤僻和排外。
镇子里的小孩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抱团,而十多岁才从东京来到这里的胜山传心就像那个天生就该被排斥的外星人。
不过他当时对此也并不很在意,也同样看不起这些在井底长大的同龄人,他淡定自若地当着被整个镇子非议的边缘人和孤僻的怪人,不跟其他人交流,有事没事就往森林里钻。
镇子小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消息流通得快。
他记得那是个秋天,森林里的枫叶红了,镇子上的热门话题从某一天起忽然变成了隔壁镇某座古城,据说以前是贵族居住的,到现在已经是历史文物了,古城的主人最近似乎从东京回来了。
除了东京这个词触动了一点他往日的回忆之外,胜山传心对这个消息没多大兴趣,依旧每天没事就去森林晃悠。
那天他在留在森林里的陷进抓住了一只鸟,他慢悠悠地把那只小东西从陷阱里拎出来,饶有兴致地喂了它几粒米,在小鸟扭头冲着他叫时慢条斯理地收紧了手指,一点点用力把它掐死。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动静,回头看去,发现了跟在他后头的青年。
在林子里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对方的视线缓缓从他手里的鸟移到了他的脸上,表情很复杂,“你是……国京桑?”
国京是他那个进了监狱的父亲的姓氏,他在远房亲戚收养之后跟着对方改了姓。
那就是他第一次见到萩原研二。
“老实说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胜山传心的脸上还带着笑,“因为所有人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但是他居然还认得我。”
松田阵平沉默地注视着他。
“被他提醒之后我才想起来,我们当年的确在警视厅门口见过,不过那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不过看到他之后我就意识到,你也来长野了。”
“知道这件事后我还专门去隔壁镇看过你,你和一群人在一起,好像过得挺开心。”
“但是很快我就被研二君发现了,他大概是以为我因为当年的案子对你有敌意。”
松田阵平:“……”
注视着他的眼睛,胜山传心缓缓扯开唇角,像个披着人皮的野兽,眼瞳中有种理智和癫狂并存的混乱,“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