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萧, 胤禛和八阿哥的周围飘散柳絮状的细雪，走廊上的红色灯笼散发的烛光，铺在正在对视的两人身上。

胤禛率先收回了目光, 表情依旧淡淡：“我们本就是兄弟。”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却让八阿哥眼底期望的亮光，瞬间熄灭, 垂头轻笑一声：“是啊, 我们本就是兄弟。”

声音里似乎透着无限惋惜与缅怀。

胤禛微微挑眉，抬手整理了一下胸前披风的系带：“如若八弟没事的话, 我就先走了。”

八阿哥强颜欢笑道：“那四哥慢走。”

胤禛微微点头, 就迈步走出了景仁宫的门口。

等胤禛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八阿哥也消失在这个两人一道长大的景仁宫。

他出了景仁宫后，便与九阿哥汇合了 , 九阿哥瞧见八阿哥神色有些落寞，便知道八阿哥拉拢胤禛失败了。

两人在这黑夜中，迎着风雪前行着, 九阿哥忍不住道：“八哥，你何必非得执着于老四呢？”

自从废太子被废了以后, 朝中不是没有人请旨请求康熙复立太子, 但都被康熙给否决了。

众人这才确定了，废太子真正的倒了。

所以九阿哥眼里, 如今没了太子在面前挡着，以当前他们八爷一党的形势, 根本就不需要再费力去拉拢胤禛, 更何况胤禛以前还是支持太子的人。

八阿哥停住脚步, 看向九阿哥道：“你真以为废太子倒了以后, 咱们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九阿哥没有说话, 但他从他眼神里看出，他就是这个意思，废太子倒了以后，便无人再能与他们八爷一党匹敌，等皇阿玛想通了，看到八哥的才能，下一位太子的人选，必定就是八哥。

八阿哥道：“十三弟在废太子被废以后，便带领着太子底下的人投靠在老四。”

九阿哥心下一惊，虽然废太子倒了，但他底下的势力可仍不容小觑，随后他奇道：“那为何老四却还比往日更要小心行事？”

他还以为，老四因为他是废太子一党，废太子倒了以后，他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听八哥这么说，难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八阿哥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清楚。”

其实不仅是老四，就连废太子的旧部，这一两年都一直低调行事 ，这让他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他害怕自己又像以前那般，在自己以往胜利在望之际，现实又给他一击重锤，所以他才想着拉拢胤禛试试，倘若真成功了，即解除了他的不安，他又添了一名大将，不成的话，他能通过此事探出胤禛的心思。

两人站在雪地上，沉默了半晌，还是九阿哥率先开口：“八哥，老四会不会也对那个位置也有想法？”

八阿哥没有说话，默认了。

九阿哥眉头紧锁了起来，也不怪他们之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在他们眼里老四就像是一位孤臣，除了效忠于太子以外，便是一心为百姓做。

废太子第一次被废之时，就连老三都开始对太子之位蠢蠢欲动，可老四却还在到处为废太子奔走游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那个位置有想法呢？

可不管如何，既然他与八哥已经察觉出老四的心思了，他们也得提防着老四。

...

过了年，便是二格格出嫁的日子，嫁的是京中的勋贵子弟，名为纳喇氏星德。

胤禛亲自挑选的女婿，自然是人品贵重，模样算得上俊秀。

在订下婚约之前，李侧福晋还拉着亦嫣就一起瞧过这为雍亲王府的女婿了，李侧福晋虽有些嫌弃他连个子爵位都没有，但二格格不用和大阿哥和二阿哥的格格一样远嫁蒙古，她也就知足了。

在去年的时候，胤禛就为二格格请封郡主，所以今儿二格格是以和硕郡主的身份出嫁的。

出嫁的这天，除了李侧福晋和弘时以外，姝姝是最舍不得二格格这个姐姐的人，送二格格出门后，她扑进亦嫣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以后我和姐姐都不是一家人了，也不能常常见到姐姐了”姝姝窝在亦嫣怀里难过道。

“怎么不是一家人，难道嫁人了，你和你姐姐就不是亲姐妹了？”亦嫣道。

姝姝抽抽搭搭道：“可不是说，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吗？”

亦嫣教育道：“少听外面的人怎么说，这些都是歪理。”

姝姝乖巧点了点头。

亦嫣又道：“所以不哭了，你二姐姐三天后，便会回门了，倒是你又能见到二姐姐了，而且你二姐夫的府邸也在京中，想见你姐姐还不简单？所以别哭了昂。”

姝姝点了点头，又想起二格格出嫁前对她说的话，抱紧亦嫣的脖子道：“额娘，我可以不嫁人吗？”

亦嫣也没有斥责，而是柔声道：“你为什么产生这种想法？”

姝姝嘟嘴道：“嫁人就要离开你和阿玛，还有哥哥、妹妹、弟弟，我不想离开你。”

亦嫣其实也舍不得女儿出嫁，可现在又不是现代，你终生不嫁都可以，古代不嫁人可是要坐牢罚款的，因此，她只能无奈道：“可这世间的女子是必须嫁人的呀。”

姝姝：“ 我是阿玛的女儿，不嫁人也不行吗？”

她阿玛可是亲王呢。

亦嫣摇头道：“不行，就连你皇玛法贵为天子，也不能将你的那些姑姑们留在身边一辈子。”

姝姝眼中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亦嫣又安慰道：“寻常女子十五六岁便要出嫁，不过你阿玛能让咱们姝姝十八岁出嫁。”

姝姝道：“那二十岁再嫁可以吗？”

亦嫣想想道：“应该吧，这时你得问问阿玛，如果他说可以就可以，不过额娘教你.....”说着就凑到女儿耳边说起悄悄话。

姝姝眼前一亮，看着额娘道：“这样就可以了？”

于是在二格格回门的第二天，姝姝就按照亦嫣所说的，来到前院胤禛的行云堂。

姝姝是行云堂的常客了，甚至都不用通报就大喇喇地出现在胤禛的书房内。

“女儿给阿玛请安。”姝姝笑嘻嘻向书案前的胤禛请安。

胤禛见到女儿到访，头从折子里抬了一下，道：“ 姝姝先去狗舍找狗狗们玩昂，阿玛这还没忙完。”

“不要，我想陪阿玛。”姝姝撒娇道。

见女儿如此粘自己，胤禛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好，那你就来阿玛身边画画吧。”

亦嫣喜欢画画消遣，孩子们也继承了亦嫣的消遣方式。

姝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

而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在姝姝常坐的位置放了一张椅子，姝姝就坐了下去，一旁的苏培盛熟练地在书案上为姝姝宣旨。

就这样，父女便在同一张书桌上执笔，不过一个是画画，一个的批阅折子。

胤禛批完一本奏折，瞥到旁边认真画画的女儿，不由心头一软，侧身去看她在画什么，就看到她在画万福。

“姝儿，是想万福了？”胤禛问道。

姝姝点头：“嗯嗯，额娘说，想它的时候，就可以画它的模样，这样就不会忘记万福了。”

今年弘曜的万福终于熬不过这个春天死了，当时姝姝哭得可伤心了，就连弘曜也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过后，亦嫣让弘曜和姝姝亲手埋在他院子的那颗树里。

不过万福的逝去带大家所带来的阴霾，一直笼罩这两兄妹身上。

胤禛见女儿依旧伤心万福的离去，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阿玛给你一条狗好不好？你从百福和造化中选一条，剩下那一条便送去给你哥哥。”

百福和造化是属下给他献上的两条山东细狗，一条是通体乌黑的，一条是白色的。

他本不想收下，但看着两条狗的毛发却汗血宝马的马毛一般光泽，出生两个月便有神兽般威风的神态就收下了。

如今也放在狗舍里了，听下人们说，姝姝很是喜欢和两条幼犬玩，所以他萌生再让她们养一条的想法。

姝姝却是摇头道：“我和哥哥都不想养狗了。”

胤禛惊诧道：“为何？”

姝姝委屈道：“额娘说，养宠物就是给自己心里种上一颗悲伤的种子。”

胤禛眼神一暗，也明白孩子们还不能接受死亡给他们带来的伤心，就也作罢，温柔道：“那好，不过你要是想玩狗，便来阿玛的狗舍去溜一圈。”

姝姝点头：“嗯。”

胤禛也不再说话，又从案上的那堆折子拿起一本，开始批阅起来。

只是批到一半，姝姝忽然道：“阿玛您累不累呀？”

胤禛摇头正想说不累，姝姝却已经来到他身后，吭哧吭哧地帮他按起肩膀来：“女儿帮您按按肩膀。”

见女儿孝顺自己，胤禛也不好拒绝:“好，你按一会就好，别累着了。”

姝姝呲牙咧嘴的按着：“女儿不累。”

胤禛轻笑一声，又问：“今儿怎么想到要给阿玛捏肩？”

姝姝却是语气难过道：“我怕女儿嫁人了，就不能再孝顺阿玛和额娘了。”

胤禛眼神一暗，明白姝姝这是因为二女儿嫁人，对他和亦嫣的不舍。

姝姝忽然停了下来：“阿玛。”

胤禛疑惑地嗯了一声。

姝姝支支吾吾道：“ 那个女儿，以后能不嫁人吗？”

胤禛眉头一皱，说出和亦嫣差不多意思的话：“这天下出了出家之人，哪有不婚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