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奚跃霆快坐不住了,这?几天电话打?个不停,奚澜誉一次都没接,直到他?放下那一贯高高在?上的态度,发来讯息。

「澜誉,我们谈一谈。」

是该谈一谈,有些事情早该清算。

但奚澜誉并未立即答复,而是又晾他?几天,直到他?再次恳求,语气更加卑微,奚澜誉才在?某个送完宁枝上班的回程路上,变道驶往奚家老宅。

说是老宅,其实并没住多?久。

这?地方靠奚跃霆自己哪里买得起,但他?就是仗着这?份养恩住得心?安理得,养得颐指气使。

奚澜誉坐在?车内看一眼,才推门下车。

他?出现?的刹那,闻声而来的德牧依旧吠个不停。

奚跃霆见了,并未呵止,但也?没说什么风凉话。

大概他?认为这?是他?示弱的方式。

两人一道往里走?,沉默无声。

沿途,奚澜誉路过小房间,他?脚步一顿,转身进去,依旧按照往常习惯上一炷香。

反正今后也?不会常来。

奚跃霆看一眼,冷哼一声,但念及自己如今这?情形,那惯常的讥讽被?他?咽下去。

两人在?书房坐下。

分坐于方形红木桌左右两侧,其上摆两盏茶,揭盖,茶香扑鼻,白雾弥漫。

奚澜誉没喝,将茶搁回去。

他?直奔主题,捞过放在?一旁的文件,甩到桌上,嗓音很平静,“父亲,我接手北辰至今,算上膨胀率,市值涨百倍有余,我想我拿这?些,跟您买一个自由,并不算过分。”

北方冬天很冷,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书房门大开,那寒风一阵一阵,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往屋里直滚。

意外不难闻,反觉得舒畅,从未有过的敞亮。

奚跃霆闻言,脸色很不好,有些装不住了。

他?掌心?重重拍在?那薄厚适宜的文件上,这?一下震得茶水翻滚,溅出几滴,在?纸上留下一抹明显的痕迹。

他?情绪很激动,手指奚澜誉,质问?他?,“你、你怎么敢?”

奚澜誉岿然不动,低头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瞥一眼,“为什么不敢?”

“该还的我已还,不该还的我拿您的养恩抵,还不够厚道?”

奚跃霆捂着心?口,“……那是你说还就能还的?”

奚澜誉耐心?有限,他?站起身,面上毫无波澜,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平声回,“这?么多?年,您骗骗外人就算,真骗得过您自己?”

这?语气很淡,却一霎有如平地惊雷,炸得奚跃霆久久无法回神。

奚跃霆揪着身前的唐装,抬起头,头一次正视这?个被?他?从福利院领回的孩子?。

他?老了,他?却早已长大,长成一棵足够支撑北辰风雨无侵的树。

他?其实早已撼动不了他?分毫。

这?么些年,分明是他?自己在?他?的荫蔽下生活。

奚跃霆嘴唇翕动,“你、你都知道?”

奚澜誉最后施舍给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到与看陌生人无异,他?没再回,因为实在?没必要。

奚澜誉理了理西装,大踏步自前门离开。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概是奚跃霆承受不住打?击,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早该如此,却硬生生拖了这?样久。

当年,陈岚因与奚跃霆爱子?无度,两人近乎爱到病态的地步。

虽说儿子?要什么给什么,但这?是以自由为代?价。

时?时?刻刻,无论处于何地,都有双眼睛紧紧盯着。

因为担心?,所以太危险的不能玩,不健康的不能吃。

他?们希望,他?的儿子?最好能一辈子?呆在?他?们为他?创造的温室里。

然而小孩子?懂什么,浑身反骨,你越不让他?做,他?越是想要去尝试。

最终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又因缺乏独自过马路的能力,被?路面疾驰的车辆一碾而过。

事情已经发生,与其说是意外,与其指责其他?人,不如说,这?是一场严丝合缝到叫人无法喘息的爱酿出的悲剧。

制造者不愿承认,便将这?惨剧推给他?人。

守墓人因自责而甘愿承受,可到底谁才是不无辜的那一个。

他?们心?知肚明。

-

晚上回家,宁枝去收拾上次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经过奚澜誉上次难得的内心?剖析,宁枝已不太在?乎这?纸协议,拿出时?,她看都没看,直接搁在?最底层。

简单处理完,最后习惯性检查一眼,在?那合上抽屉的瞬间,宁枝忽然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抽出那张近乎全是宁蔓与她合影的相簿,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翻着。

其实这?么多?年,她翻这?相簿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的两个字,不敢。

不愿相信,分明这?样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从她身边消失。

甚至,她走?得太过匆忙,根本都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只是莫名地,她这?些翻涌的情绪在?翻开相册的瞬间,神奇地平息下来。

好像被?重新好好爱过,每一种坏心?情都相应地被?安抚。

宁枝从前听过一个说法,得到太多?爱的小孩,更懂得如何爱人。

她们不会患得患失,不会敏感,不会多?疑。

因为她们从未体会过这?些情绪,所以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

宁枝几乎是在?一瞬间,恍然意识到,她跟奚澜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不止他?需要她,她亦同等如此,同时?,他?亦在?生活中将她治愈。

宁枝抓着相册边缘,突然觉得好想他?。

这?样的情绪,在?听到楼下那关门声时?达到顶峰。

宁枝放下相册,三两步小跑下楼,猛地扑进奚澜誉怀里。

这?猝然的力道,撞得奚澜誉微微往后退一步,他?后背抵在?门板上,稳稳托住她。

她知道他?今天是去做什么,更知道,奚澜誉这?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宁枝抱住他?,在?他?身前使劲蹭了蹭,嗓音软软的,“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

奚澜誉回抱她,轻笑声,“不一直都是?”

宁枝摇头,“不一样。”

沉重的责任与轻松的生活,怎么会一样。

奚澜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躬身,将脑袋埋进她肩窝,更深地抱紧她。

新闻曾报导,今年将是北城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然而,零度以下又如何,大雪纷飞又如何。

宁枝只觉得——这?是她成年以来,度过的最好一个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