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
她一说出来搭档的名字,祁北杨果然皱起了眉:“怎么好端端的又提他?桑桑,我不希望听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来,你是想去西北那边呢,还是去——”
“都不想!”
余欢瞧着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愈发难过。她接人待物都小心翼翼,先前只当祁北杨是谦谦君子,然而他做下的这些个事情超出她的认知。
余欢有心和他吵架,也吵不起来。祁北杨几乎不会同她争执,只在她气到发抖的时候无奈地把她搂在怀中,小声哄:“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大声说话,原谅我成吗桑桑?”
避重就轻,余欢气的只觉大脑供血不足,他错的明明不是这个,是不该随意伤害别人。
等她质问为何叫人打伤宋凌的时候,祁北杨又不悦了:“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哪里有做不到的时候?”
余欢不信。
宋凌的腿伤的那么巧,恰好是祁北杨想要教训他的那天晚上;宋凌平时也是一寡言沉默的人,鲜少与人交恶,如果不是得罪了祁北杨,谁人又会同他过不去?
往事涌上心头,余欢那刚刚被祁北杨暖热的心又冻硬了。
他就是不愿自己豢养的东西被人所觊觎,但凡是敢对她有念头的,都被祁北杨毫不客气地“教育”过,她实在是怕了。
宋凌之后,她同祁北杨据理力争,才能说服他不会再欺负自己的男舞伴;但那个时候,她背后有人的消息已经静悄悄地流散开,她的金主找人打伤宋凌的流言也被人提起,不过两天又被校方压了下去。
余欢也曾打听过宋凌的情况,只知道他离开霞照市回了老家,联系方式也都换了个遍。
仿若人间蒸发一样。
余欢也更加坚信,是祁北杨做的这件事。
往事已过,这件依旧是余欢心里面的一根刺,时不时地出来,狠扎她一下。
转眼间,便到了新年。
孟植最终还是做了晚上的飞机赶回来,想要同孟老太爷、余欢一起过年,霞照市的鞭炮烟火禁令并不严格,依旧可闻鞭炮爆竹的声音;霞照市东四环那边有一广场有烟火盛会,余欢却兴致缺缺,不想去看。
她同请来的厨娘一起包好了饺子,聊天间得知厨娘家中还有一儿子,在读初中,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家。
余欢动了恻隐之心,笑着提议:“不如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反正家里房间多,今晚上让他睡在这里就成。”
厨娘吓了一跳,连说不用,但她眼睛的骤然明亮出卖了她。余欢笑着同孟老太爷说了此事,孟老太爷果真赞同,还叫了司机张叔去接人。
“本来就是该团圆的日子,”孟老太爷眉目舒展,“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思也敏感,是该多陪陪。”
晚饭丰盛,孟老太爷喝了两盏酒,面色也红润起来。二十几年来,这个年过的最舒坦,孟植瞧他心里面高兴,也纵了他,叫他多喝几杯。
除夕夜也落了雪,余欢睡不着,手机里面,韩青青的拜年短信已经发了过来,配着傻乐的小人头表情,说现在和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搭起了长城,担心自己玩过了头,误了时间,特意提前拜年。
余欢忍俊不禁,也给她回复——祝牌运亨通啊。
刚刚发过去,祁北杨的电话就过来了,她险些给摁掉。犹豫了半分钟,才接起来:“……北杨叔叔?”
这个称呼刚出口,那边便低低地笑了,没有责备,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宠溺:“怎么还这样叫我,把我都叫老了”
余欢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也纠结着如何称呼祁北杨——称呼祁先生,他就冷脸;只叫名字的话,又太过亲密。唯有按照孟老太爷的意思,叫他叔叔,才能隔开两人距离。
余欢也时刻提醒着自己。
只是他这人太偏执了。
余欢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好,能叫他这样念念不忘;于她而言,坏处总是大于好处的。
片刻的沉默,他的声音又响起:“你家今天的灯笼很漂亮,桑桑。”
这么一句话,把余欢从床上惊了起来。
这人,大过年的,还是过来了吗?
她压低了声音:“你这样要是叫我外公知道,他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这不是威胁,是事实。
大半夜跑到她家里来,孟老太爷一定能揪着他往死里打。
“就算打断了腿,我爬也得爬着去找你,”祁北杨笑了两声,他轻轻咳了两下,才继续又说了下去,“我很想你,桑桑,但是我不敢见你。”
余欢微怔。
“以前的事情,苏早同我说了一些,”隔着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带着点千折百回的柔软,“她说是我控制欲太强,做了不少惹你伤心的事情,对吗?”
余欢站在窗台前,轻轻拉开了窗帘。
只能瞧见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地停着。
“……嗯。”
余欢知道自己不该答应,这话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但是她忍不住,实在忍不住。
一个个谎言编出来,把自己都快折了进去;再听他那意思,苏早与林定只怕早就招了,就她还傻乎乎的,自以为是地表演。
“如果我把那些坏毛病都改掉,”祁北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如今夜的雪一样寂静,“你愿意重新和我尝试一下吗?”
“……你改不掉的。”
“如果呢?我说如果,”他加重了语气,“你愿意吗?”
这样的话令余欢招架不住,她深深喘了两口气,才回应他:“……或许可以。”
一个如果,一个或许。
余欢只茫然地注视着窗外。
一开始那样坚定的心意,其实一直在不知不觉地动摇;覆在表面上深深的惧怕褪去了,深埋在里面的爱才显露了出来。
或许是那个冬夜,他质问为何为了周肃尔把自己作践成这幅模样,也或许是冷着脸把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暖着,也或许是他送来的那碗粥……
余欢一开始硬下心肠来筑起的高墙,被这个人锲而不舍、一点一点,给挪开了。
直到祁北杨从河中出来,笑着说自己脏,不能碰她的时候。
余欢才惊觉,原来她也从未割舍下那一段过往。
她现在还爱祁北杨吗?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然而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令祁北杨欣喜不已。
他坐在车内,激动地摸出烟来,手指摩挲着打火机,最终还是未点燃。
十公里外的地方,人们聚在一起广场上,兴奋地一起倒计时。
三十、二十九……
“北杨,”余欢的声音慎之又慎,“我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清醒的,我也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说假如,假如你真的可以不再那么霸道的话,能够正视我们之间这段感情,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祁北杨的一颗心都要跃出了心头。
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样激动过。
四、三、二、一。
烟火腾空,欢声笑语,朋友互相拥抱,情侣缠绵亲吻。
寂静的车厢内,祁北杨柔声叫她:“桑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晚上早些睡,”祁北杨叮嘱,“今晚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外面太冷了,你不用下来。我今天很开心,桑桑……你早些睡,晚安。”
他的确是激动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
余欢也笑:“晚安。”
她站在楼上,看着那辆车缓缓调转车头,离开。
余欢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自己之前那样费力地想要逃开,如今兜兜转转又重新回去……
她的心跳的很快。
祁北杨的心跳的也很快。
他的半张脸上,掌痕鲜红。
叔叔打来了电话,担忧地询问他情况,他草草说了几句,结束通话。
脸上这一巴掌,依旧是他母亲所打。今晚上她闹腾的格外厉害,好好的一场家宴都被她给毁掉……祁北杨瞧着她那样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有些震惊。
他怕的是,自己在余欢眼中,也是这幅模样。
越是深爱,越是小心翼翼。
祁北杨不敢再有半分逾矩的举动,从一开始的想要疯狂占有,已经演变成了现在,谨慎卑微的守候。
只要她开心,就足够了。
今晚他仍回了祁家睡,房子空荡荡的,他洗过了澡,仍旧拥着她的舞衣——祁北杨不敢叫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却也戒除不掉。
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初一有不少登门拜访的,其他人大多知道祁北杨脾气,基本上只放下礼物,略坐一坐就离开。林定几人同祁北杨感情不同,因着祁家地方清静,几人就合伙一头扎了进来,喝茶扯淡,躲一躲应酬。
周肃尔没过来,小白在疗养院接受治疗,他也铁了心,陪在里面。
苏早早晨去看过一趟,说小白情况现在好些了,只是记忆似乎回到了十四五岁时候,在欢天喜地地吃着鲅鱼饺子,侧脸问周肃尔,寒假作业有没有给她带过来。
周肃尔温言说今年不用做寒假作业,配合着小白在她错乱记忆中生活;那副情景几乎令苏早落下泪来,偷偷地问周肃尔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