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考生人数共有一百六十人,女子只有十二人,除了孙大丫、孙二丫和沈怀芃通过了考试,其余九人都是女校选送的“优等生”,竟无一例外,全部落榜。
谢韫神情呆滞,久久说不出话来。
“杨先生……”怀安欲言又止。
杨牧十分为难的说:“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些女子并非不如男子,只是她们没有平等的读书的机会,寻常百姓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此人可以不理家务,不事生产,一心苦读,世间有几个女子可以与之相较?可是如果因此为她们开后门,我又怕难以服众。”
怀安只想拍自己一巴掌,当初真是脑子进水了,制定了这种规则。
最后还是谢韫调整了情绪,对怀安道:“杨先生说得对,大家同堂考试,谁也不会体谅她们的艰难,如果因此对她们有所宽免,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明天放榜之后,我带她们回去继续读书,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来,只要下足功夫,总有考上的一天。”
众人闻言频频点头,除了苏叶大夫为招不到女弟子烦闷不已,其他人还算淡定。
……
书院事多且杂,怀安三天没有回国子监,也没有回家。
放榜之后回到家,怀安才知道,沈怀芃这个熊孩子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就跑了,还胆大包天的雇了辆马车出的城。幸亏是跑去了他的地盘,否则沈聿许听澜非急死不可。
于是怀安在外三天,芃姐儿就被禁足了三天。
这是她此生受过的最惨重的责罚,怀安打开房门救她于水火的那一刻,哇的一声就哭了:“哥啊,你怎么才回来哇——”
怀安本想骂她活该来着,见此情景心都碎了:“哥不好哥不好,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兄妹俩抱头痛哭,惨绝人寰。
沈聿从厢房门口经过,悠悠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道中落了……”
……
怀安带回了芃姐儿榜上有名的消息,沈家的规矩一向是赏罚分明,纵然芃姐儿逃家的行为极其错误,但她能从一百六十人的考试中脱颖而出,全家人还是很为她高兴的。
尤其是沈聿,他又重新做起“才女她爹”的春秋大梦来。
放榜当晚便叫回侄女女婿,全家人聚在一起,小小的庆祝一下,甚至还在门外放了一挂鞭炮。
席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果然如怀安所料,芃姐儿趁机提出想和大丫二丫一样,去雀儿山读书。
怀安放下碗筷:“书院的饭菜你吃得惯?”
芃姐儿兴奋的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书院的饭菜真好吃啊!不像咱们家似的,只吃的白米白面,那里的饼子是金黄色的,喷香,我见都没见过,汤我也没喝过,又香又爽口……”
怀安筷子险些掉在地上。
别人是山猪不吃细糠,这叫什么?家猪爱吃野味?
除了沈聿不发表意见外,其他人都是反对的,毕竟芃儿年纪确实太小,比大丫二丫还要小几岁,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吃住在学校,家里哪里放心得下。
芃姐儿从席上磨到席下,终于换得娘亲点头。
许听澜心里想着这孩子贪玩没长性,多半是觉得新鲜,玩几天自己就吵着回来了。
“不对呀。”许听澜突然回过神来:“她一向背书都费劲,你教她写八股文了?”
沈聿一愣:“不是你教的?”
许听澜否认道:“我哪里擅长这个呀。”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季氏身上,季氏也摇头否认:“我也没教。”
一问下去,从哥哥到姐姐,从嫂嫂到姐夫,家里所有人都摇头。
芃姐儿含含糊糊的说:“爹爹教哥哥,每天重复一百遍,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沈聿当即向怀安索要芃姐儿的试卷。怀安起身去翻书包,幸亏他带回来了。
全家轮流传看,只见那题目虽然简单,可对于芃姐儿这个年纪来说,文辞通顺有韵律,结构严谨不犯忌讳,文理准确思路清晰,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所以你只是听得多了,就会了?”众人无不惊诧不已。
芃姐儿点点头:“不难的。”
不难?多少读书人穷尽一生潜心钻研,也很难做到“理、辞、气”三者俱佳,因为八股文的格式与禁忌非常严格,处处都是禁锢,要想鞭辟入里言之有物,还想辞藻华丽朗朗上口,非要在技巧上下足功夫不可,实在是所有文体中最难的。
这样的文体,她居然说不难?
沈聿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八股是表,经史才是本,平时让你背书都是要死要活的,你单学八股有什么用?”
芃姐儿目光游移,显得十分心虚:“我也不知道啊……”
怀安却听出来了,这娃从很小就学会藏拙了!表现得笨一点,不但可以少做很多功课,还可以降低大人们的期待,获得更多吃喝玩乐的时间。
哎呀呀,怀安心想,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当然了,他是本来就不开窍,倒不用刻意去藏……这下好了,全家写不好文章的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