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拉着陆显到一旁, 小声问:“陆伯伯,你们为什么要穿太监的衣裳?”
陆显不知哪里来的促狭之念,逗他说:“改行了, 太监的俸禄比翰林官高。”
怀安如遭雷劈,傻在当场。
陆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老爹娘亲坐一辆马车, 怀安和大哥嫂嫂坐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石砖,碌碌前行。
就着黄昏的天光,怀安一双大眼睛不自觉的在大哥身上瞄来瞄去。
怀铭以为他好奇宫中发生的事, 可他现在真的很累, 只想闭上双眼养一养神。
“大哥,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怀安问。
怀铭以为他在担心自己, 报以一笑:“没有。”
“一点也没有?”怀安又问。
怀铭瞥他一眼,摇摇头,再次闭上眼睛。
怀安见大哥不理他, 又看向嫂嫂。
陆宥宁精神比怀铭好些, 只是经历一场宫变,难免失魂落魄。
“嫂嫂……”怀安试探着开口。
“嗯。”陆宥宁应着。
“我大哥是个好人。”怀安道。
陆宥宁:???
怀铭将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但是, 无论嫂嫂做任何决定, 怀安都会支持你的!”怀安十足认真的说。
怀铭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妻子:“什么决定?”
陆宥宁同样疑惑,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大哥, 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怀安又道:“可是这种事情, 选择权在嫂嫂,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试着接受。”
怀铭攒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怀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种事情上还是要顾及一下大哥的面子的, 不然一个恼羞成怒,把他从马车上踢下去,多影响兄友弟恭的良好家风啊。
回到家,先去老太太处报了平安,怕老人孩子受惊,四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宫内发生的惊险变故。
只有芃姐儿心疼的抱着老爹的脖子,吧嗒吧嗒掉眼泪,沈聿险些化成一滩水,用没受伤的手抱着她哄了好半天。
最后是陆宥宁提出,把芃姐儿抱到东院住几天,让公公安心养伤。
老太太见他们都很累,便也不在追问,嘱咐儿孙们各自回房,吃饭休息。
后来太阳照常升起,七品以上京官留宿宫中,为大行皇帝守制二十七日,怀安每天都在怀疑,陆伯伯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
说回当晚。荣贺饱饱的睡了一整天,黄昏时忽然被叫醒,宫人太监七手八脚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为他换上麻布齐衰。
幸亏是齐衰不是斩衰,不然他还以为是他亲爹出了什么意外呢。
“皇祖父他……”
花伴伴一脸哀凄之色,点了点头:“世子进宫后要守好礼数,不能谈笑,该哭的时候要哭,内阁大臣们都看着呢。”
荣贺点点头,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登上马车。
乾清宫,遍布白色的幛幔和灵幡,秋风吹过,遍地哀声。
祁王父子为大行皇帝戴孝守灵,荣贺面对没有过几面之缘的祖父的遗骸,实在是哭不出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怀安对他讲过的一个笑话——皇帝的新装。
想到皇祖父将自己的精明全用在了私欲上,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辈充斥着整个朝廷,他却自诩为明君,动辄说自己仁爱修明、励精图治,倍受天下人爱戴。
其实跟怀安笑话里的天子一样,光腚拉磨,转着圈的丢人。
脑子里不和谐的画面层出不穷,荣贺忽然特别想笑,可是史官在侧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这时候万万不能笑啊!于是他把这辈子经历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越忍越想笑,只好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好在这个时候,在礼赞官的唱和下,四下响起高高低低的嚎啕声,他只好张着大嘴扯着嗓子开始干嚎。
他的身边,祁王倒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荣贺每嚎两声就会瞥一眼父王,心中暗叹,父王真是孝顺啊!祖父那样对他,他依旧伤心欲绝的为祖父送终。
祁王哪里是孝顺,他想到自己前半生的悲惨遭遇,想到侧妃女儿惨遭毒手,想到父皇给他留下的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想到宗人府里祸头子弟弟惹出来的烂摊子……
真是又悲伤又委屈又痛心,巴不得把棺材里的老头儿薅出来问问:“当初为啥要生下他?!”
直到这一环节即将结束,祁王依然痛哭不止,郑迁不得不拖着老迈的身体上前劝告:“殿下,宫车晏驾,臣等之悲痛不及殿下万一,可是您一定要保重玉体,大行皇帝的身后大事,还需您主持钦定呢。”
祁王勉勉强强止住了悲声,移驾至旁边的雍肃殿,给大行皇帝拟订庙号、谥号和诏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