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安你小子!
只见匣子用黑色绒布做里衬,绒布上银光闪闪,托着一柄一尺长的铳,不是军队里一人多高的鸟铳,而是相对小巧精致的西洋短铳。
谢韫用稚嫩的小手将它拿出来,沉甸甸的,还挺吃力,然后发现匣子底部还有张纸,很贴心的附上了使用说明。
“爹,”她眼里闪着异彩,“我能出去放一枪吗?!”
说着,还比划来比划去。
谢彦开怕它走火炸膛,忙将它接到手里,舌头都有些打结,哄劝道:“家里不是玩这个的地方,爹改天带你去郊外试试。”
谢韫面带失望:“好吧……”
谢彦开又用引诱孩子压岁钱的口吻道:“这个爹先帮你保管,你太小了,拿不动,过个几年再给你。”
谢韫还能说什么呢,依依不舍的看着父亲将匣子阖上,夹在腋下,快步离开了西厢房,生怕慢一步她就会反悔似的。
……
“你送了一把短铳给人家闺女?!”书房里,沈聿瞠目结舌的看着儿子,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怎么想的?”
“要是遇到坏人,就开枪打死他。”怀安十分认真的说。
沈聿哑口无言,这逻辑……还怪缜密的。
“罢了罢了,你去玩吧,把你哥叫来。”沈聿道。
怀安乐颠颠的跑出去了,片刻怀铭进来,沈聿让他坐在一旁,给他讲解殿试的注意事项。
殿试重策问,考的是对时政的见解、治国的方略,在朝官员中,但凡家里有人应试的,都会根据时政去押题,官宦子弟的优势,是寻常布衣之家望尘莫及的。
没办法,世事皆如此。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沈聿讲完,又听怀铭讲了他的见解,朗声笑道:“二甲无碍,只看能否取中一甲。”
怀铭笑道:“是。”
……
三月十八日,寅时不到,怀铭便起来了。
今天是传胪大典,他需换上礼部发放的进士巾服,去午门等候唱名。
怀安起了个大早,去大哥屋里围观新鲜出炉的新科进士,怀铭玩心顿起,将自己的进士巾扣在弟弟的脑袋上,直接盖住了眼睛。
怀安也不恼,将帽子往上挪了挪,背着小手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的回到上房堂屋,逗得许听澜直乐。
沈聿从东屋出来,一身绯红罗纱,皂靴绫袜,袖宽两尺,金带十一銙,端的是威严尽显,气度不凡。
怀安愣愣的看着,像个小木桩子。
还是老爹帅啊!
沈聿将长子叫到眼前,从小木桩子上摘下那顶进士乌纱巾,带在怀铭头上。
“走吧。”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许听澜交代怀安:“出门要记得带人,不要到处乱跑。”
便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好有精力应付前来道喜的宾客。
怀安站在原地乖巧的应着,直到娘亲转身回房,像风一样窜出门去,开始摇人。
孩子们今天放羊了。
城内大小私塾几乎全部放假,因为传胪大典之后,照例是御街夸官,三鼎甲骑着三匹纯白色的骏马,披红挂彩,带着一众仪仗,穿过热闹的长安街,接受全程百姓的观瞻。这是一甲进士才有的殊荣,是对大大小小的读书人最直白的激励。
每三年一度的热闹景象,全城的男女老少聚集在街道两旁,沿街酒楼的包厢早在半个月前就已订满。
怀安如今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在淮扬楼二楼包下一个视线最好的雅间,叫上哥哥姐姐五个,扛着芃姐儿一起上楼,点上几碟点心,一壶茶,等待仪式的开始。
“来了来了!”怀莹也顾不上往日里大家闺秀的矜持了,拍着栏杆激动的喊:“快来看,堂兄是状元!”
怀安腾然起身,迎面骨撞到了凳子,疼得一窜一窜。
只见大哥已经换上圆领朝服,胸前补鹭鸶,乌纱两侧插上点翠簪花,骑着骏马走过热闹的长安街,真叫一个掷果盈车,香帕如雨。
“大哥大哥,嗷嗷嗷!”怀安激动欢呼。
待仪仗逼近,怀安一声令下,一道卷轴滚落,从二楼向下展开一条竖幅,上头赫然十个大字:
大哥放心飞,小弟永相随!
“沈兄快看!”身边的探花郎指着楼上提醒他。
怀铭抬头,先是哭笑不得,随后见怀安扳着栏杆朝他疯狂招手,整个上半身探在外面,顿时一阵心悸,生怕他大头朝下摔下来。
正打算下马上楼管管这个熊孩子,好在陈甍探出头来,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怀薇有意逗他:“怀安,你可要加把劲呀。”
有个状元当大哥,压力山大吧。
怀安一心看热闹,满不在乎的指着楼下对姐姐们说:“怕什么,八年后我也长这样。”
两个姐姐笑着打趣他:“你哪儿来的自信!”
怀安就是这么自信,要做就做史上最帅小阁老——被他卖了的那个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