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三更】◎
听见眼前红光满面的胖老头发出的熟悉声音, 麓山书院众人这才艰难地将其与印象中清瘦矍铄的宋大贤,联系到一起。
说好的受苦受难呢,如何能将养得这般……圆润?
所有人都心神恍惚地望向眼前的宋永, 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偏偏又寻不到恰当的言辞。不过他们向来性子执拗骄矜的师伯/师兄,没在恶名远扬的阎军帐营遭受到迫害,还是让这群读书人的心狠狠撂回到了肚子里。
只要没受伤害, 胖点……有福!
众人心中这么想着, 一番寒暄过后, 他们主动提出要带宋永远离阎军这个虎狼窝。毕竟那些个粗野蛮子, 今日待宋师伯关怀备至, 全因他们有所求。若是宋师伯继续坚守本心,不肯接纳他们的招徕,保不齐哪一日就得罪了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因而趁着他们现在还说得通,自然要有多远走多远。
“可, 若是那姓阎的杀星,不肯让师伯与我等出城,又当如何?”其中一个圆脸青衣小书生,满脸担忧地问道。
“只能放手一试。”一双丹凤眼的书院院长, 语气沉重。
“我何时说过要出城?”听到这里,宋永的声音适时响起。
在场诸人:“……”
大家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院长大惑不解地站了出来, “师兄,如若不是你想出城, 为何来信叫我等速来淮安?”
“自是……找你们来投奔明主。”宋永捋了捋自己银白的胡须, 眼中含笑。
投奔, 明主?
所有人都傻眼了。
谁?阎起?
若是他们记忆无误的话,以前的宋大贤可是当着他们的面指点过,放眼天下,茺州孙元汾,会稽张枞,雁门韩远山,再加上这个阎起,唯有后者是最没有帝王之相的。无他,只因他名声恶劣,性格残暴酷烈,不得民心。
为君者,以仁取天下,以德治天下,以礼固天下。
阎起三者皆无,败颓之势早定。
如今,宋大贤竟口口声声唤阎起为明主,这让在场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想要知道今日骄阳是否是从西方升起的,否则他们如何会听到此等荒诞不羁之言。
察觉自己师弟/师侄们显露出的震惊之色,宋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先前他把话说得也太满了,搞得现在都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不如领着这帮后辈在淮安郡中好好看看。
宋永如是想。
随后,麓山书院的这帮师生便在宋永的带领下,游起整个淮安郡来。
一开始这些人还有些不以为意,只因淮安郡即便是在大越鼎盛时期,也属于偏远贫困之乡。如今又处在阎军的统领之下,情况怕是只会更糟糕。他们想不出这样一个地方,宋大贤为何要领他们参观。难道是想要他们瞧见百姓的艰难凄苦后,动了恻隐之心,最终留在淮安?
众人心中猜测不断。
可等见了整个淮安郡之后,麓山书院的众师生们全都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干净整洁的街道,处处可见摆摊、逛街的百姓,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路边甚至连一名乞儿都见不到。城外的香皂、香水工坊,一下工,许许多多的人便一窝蜂地从厂子里走了出来,里头有男有女,交谈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工作与家人。在他们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凄苦与担忧,仿佛混乱的世道根本不存在似的。
可能是他们这一帮身着书院院服的书生们太过惹眼,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基本都是艳羡的眼光。
“这些是读书人呢……”
“嗯,看着就与我们不同。”
“像是外头来的,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他们是不是将军寻来办书院的夫子?若真的是夫子就好了,我如今挣到银子了,自己虽然不能读书写字,却有银钱送我家的虎头去书院读书。识字的人就算是进工坊做工,工钱都比我们这些白丁们高呢,还是读书好。”
“可不是,将军与夫人要真的愿意办书院就好了。”
……
这些人的交谈随着风声,一并传进了这些书生的耳中,叫他们瞬间沉默了下来。
一天的淮安郡逛了下来,再没有人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宋永。实在是就连他们也没想到,竟能于乱世中,看见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即使是鼎盛时期的大越朝,恐怕也没法让百姓们如此安居乐业。对比他们从麓山书院到淮安郡这一路,看到的那些流离失所,惶恐不安,瘦骨嶙峋的流民们,众人似是有些明白宋师伯为何叫他们来此处。
“你们是否愿意将来瞧见天下的百姓全都过这淮安郡的生活?”
看到他们眼中的挣扎,宋永循循善诱道。
众人齐齐抬头,宋永再度开口,从古聊到今,又从淮安放眼天下。渐渐的,在这位宋大贤的口中,他们如今的选择已经不再局限于择明主,而是上升到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谋福祉的地步。若是能将阎起辅佐得好,将来他们不仅仅能入朝为官,百姓们更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们。
曾经的宋大贤以为阎军手段狠戾,对于那些甘愿投降的山贼草寇,也不愿招安教化,此等昏招,人心不向,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可如今看来,他们才是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即便这些贫民并不能征召入伍替他们在战场上搏命,也不能识文断字,为他们糟糕的名声摇旗呐喊。可阎军仍旧在乱世将他们护得周全,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仁义之师。
宋永之声振聋发聩,在场所有人全都心神俱震。
“所以,师伯你来信将我们叫来,是想让我们以笔为刀,为阎军扭转名声?”一名学生若有所思道。
“是也不是。”宋知章摇了摇头。
这世间文人何其多,光是与他宋永齐名的大贤就有三位,先前大家说天下才共一石,麓山书院独占八斗之言,实在过誉。光凭他们这些人,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一个人人喊打的暴戾将军说话,那样不仅说不白阎军,说不准连他们几个也会一起落入泥污。
阎军如斯恶劣的名声,本该是个围困的死局,偏偏那位洛氏女不走常路,随随便便就想出了个连他都拍案叫绝的破局之法来。
宋永笑得意味深长。
听闻宋大贤已经将他的这些后辈们说通了,洛央这才出现在了这帮读书人的面前。
她原想着宋知章能忽悠来十数人就不错了,刚刚好够支撑起一个报社的运转,没曾想这老头比她想象的还要果断,竟一口气摇来了四五十人。
这样一来,不仅仅是报社,学校说不定都能跟着一块办了。
是的学校,而非书院。洛央希望在那个她所承办的学校里,学生们不仅仅能学习四书五经,最好还能学点自然科学。谁让先前的大越一直在禁止海运,她担心禁久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会像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一样,遭遇那样堪称屈辱的历史,这是洛央所不愿看到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她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现阶段最重要的还是《天下月报》。
报纸这个词,对于麓山书院的众人来说是陌生的,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何为报纸。
等洛央笑着跟他们解释了报纸的作用后,在场所有人全都目光灼灼地朝她看来,部部分年轻学子,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等奇物若是真叫他们办好了,他们包括麓山书院都会名声大振不说,以后说不准还能青史留名,那可是所有读书人穷其一生都想要达成的梦想。
幸亏宋师伯/师兄把他们叫来了。
有了这群斗志昂扬的书生们的加入,洛央总算不再只是空想,《天下月报》第一刊正是踏上正规。就是这个首刊的内容,众人始终争执不休。
对此,洛央只好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好辩论,自己则去思索别的事情。
什么呢?
奇珍异宝阁的下一期主打。
毕竟距离香皂、香水的推出,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尽管这两样东西的销量一直居高不下,可若是想要继续扩大知名度,还是需要推出一些新产品。
于是很快,洛央便将注意力放在了镜子与口红上。
口红的做法还是很简单的,毕竟大越的女子也都会用胭脂,还会自己做胭脂,难就难旋转管的材质与构造。
塑料管与铝管,暂时就不纳入考虑了,没那个条件,倒是竹制口红管可以考虑一下。
至于镜子的话,做起来就要比口红麻烦多了,因为要先准备烧制玻璃,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烧制玻璃的话就需要大量的沙子,将沙子、纯碱、石灰石等等按照一定的比例投入窑中,便能得到玻璃溶液,等玻璃溶液还未彻底冷却,便可用以制造方形玻璃。
有了玻璃,镜子弄起来就方便多了,其实不仅仅是镜子,玻璃能做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灯罩、木窗、水杯、花瓶等等。
那将会是个极大的市场,到时候不仅能卖给大越这片土地上的人,还可以卖给关外、海外等其他国家的人。
镜子与旋转管口红,包括自带小刷子的唇釉,研制出来时,已经是多日之后了。
第一个拿到手试用的自然是洛央。
对着能将她整张脸都照得清晰可见的银镜,洛央随手取了根一指长的口红,拧开,动作细致地涂好了唇,便冲着镜子里的阎起笑了下,“如何?好看吗?”
阎起透过银镜,与托着下巴笑意盈盈朝他看来的洛央对视到了一起,心口立刻不规则地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