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信原眸光闪了闪,视线转过去窗外,久久地沉吟着,不说话。
梅望舒极耐心地等了他一阵,
“想好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三声,你回答。三,二——”
洛信原见躲不过去,放弃地转回视线,“早知道瞒不过你。”
“都是我的错。”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低头赔罪,
“那时彼此猜疑,我太想留下你,又怕你不肯留下,心里有很多的坏念头,做错了很多事。明日给你写封赔罪书?”
梅望舒淡淡‘嗯’了声,“哪里做错,做错了什么事,从头开始写。”
“从头开始写。”洛信原默了默,“那万字也写不完了。”
“……”
洛信原这夜睡得心浮气躁,半夜起身去了内殿,放了满池子冷水,大半夜地进冷水池子泡澡,再回来睡下时,身上的寒气隔着薄薄单衣,冰得梅望舒一个激灵,从梦里清醒了。
“何必如此自己折腾自己。”她在黑暗里伸手摸了摸对面沁着水珠的冰凉皮肤,“明晚还是回紫宸殿吧。”
洛信原坚持,“抱着你睡,就算睡不安稳,至少我心里安稳。邢以宁存心折腾我,明日你替我骂他几句。”
梅望舒哭笑不得。
他们在半夜透进来的微弱月色下安静地拥抱了一阵,洛信原提起了大宗正去大理寺狱里痛骂三王的事,“大宗正如今彻底站在我这边了。”
梅望舒应了一声,想起如今的局面,劝诫道,“宗室血亲,并未真正起兵谋反,图谋未遂的罪名,不好定得太重。”
“正有此意。我打算把三王废为庶人,流放关外,终身不得入关。”
梅望舒点点头,“如此处置妥当。”眼睛缓缓闭起。
耳边听洛信原沉着地道,“朝廷里的老人太多了,行事退守有余,锐气不足。我打算明年开恩科,提拔新科进士入朝,殿选些年轻俊彦补上来。再过三五年,局面应该又会大不同。”
“如此极好。”她赞同。
“我这边由大宗正出面,你那边父母俱全,把二老请到京城观礼可好?”
半梦半醒间,梅望舒轻轻‘嗯?’了声,刚想问‘观什么礼’,忽然间心念转动,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彻底清醒了。
在星辰微光的夜色里久久没有应声。
“让我想想。”她最后道。
———
洛信原第二日如常早起上朝。
夜里虽然没有睡好,一夜并不影响什么,他如常地殿议了两个时辰,又留下几名臣子去政事堂继续商议未完之事。
等商议得差不多了,时辰也过了晌午,诸臣行礼退下,按惯例在外殿赐膳。
洛信原起驾回紫宸殿。
小桂圆和齐正衡两人守在殿外,远远地见圣驾来了,齐正衡拿胳膊肘在小桂圆背后一顶,无声催促。
小桂圆小跑着过去圣驾前,行礼回禀,“陛下,梅学士早上叫了奴婢去,有句话命奴婢转给陛下。”
洛信原唇边带着笑意,挥手示意随邑宫人退下。
只留小桂圆一个在身侧,问他,“她叫你带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梅学士托奴婢带话给说……”小桂圆响亮地转述:
“臣走了,陛下不必寻。”
“……”洛信原心里猛地一沉。
想起了昨晚自己在她面前提起‘观礼’。
莫非引起她的不喜?
“走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洛信原冷声追问。
小桂圆见圣上脸色都变了,惊得往后缩了缩脑袋,赶紧原原本本地回禀,
“梅学士他早上就出宫啦,说是回京郊别院,叫陛下不必去寻。”
他见势头不对,赶紧把梅学士早上留下来的纸条呈上。
洛信原听到‘京郊别院’,瞬间沉下千尺湖底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胸腔里。
他站在原地,深吸口气,缓缓打开字纸。
熟悉的端丽行楷写下一行小字:
“回别院小住十日,彼此夜里安稳。”
后面又以调侃语气写道,“不必急着来寻,老实做十日明君。”
刚才听到‘臣走了,不必寻’几个字时,沉甸甸坠在心里的那口郁气倏然散了。
洛信原拢起字条,淡淡扫过小桂圆一眼,
“人在御前半年了,再学不会说话,下次把你调殿外扫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