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有乡下的好处,东西又便宜又天然。
这里也没有什么酒店之类的,几人就在摊位上每人叫了一碗牛肉汤面。那碗得有半个盆那么大,牛肉卤得烂烂的,这么一大碗才要十块钱。
徐泽虽然是个大少爷,但是吃小摊也没什么不习惯,只要干净卫生即可。
就是摘了口罩之后的那张脸实在太帅,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他,弄得他眉眼越发冷漠,刚吃完饭就把口罩戴上了。
“大少,我说你偶像包袱是不是太重了。
你们这装扮多酷啊,皮衣黑裤,再配上个机车,简直帅到爆炸。哪像我,穿这件衣服才难受呢,下次绝对不穿这个了。”洪海把肩上的假皮草往后一拨,半真半假的抱怨着。
徐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酷,品味差。”
洪海:“…切,我不信,小舟舟你说呢?”
云舟沉吟:“其实我们可以穿大衣的。”
薛一凡扯了扯袖口,“海哥,穿皮衣也行,就是这款式确实、有点土。”
洪海:“…行了兄弟们,咱们就此散伙吧。”
几人当然是在开玩笑。
穿这身来淘货还是很能唬人的,而且搬东西的时候难免会弄脏衣服,选这种便宜又能充门面的衣服刚刚好,他们当时也都同意了。
在车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后,几人又开始走街串巷的去收货。
前两家基本没收到什么,这时他们来到一处干净雅致的屋子里,桌椅摆的整整齐齐,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佛香,闻之心神平静。
一对六七十岁的夫妻早早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大黑箱子,平时应该是藏在床底下的,光看这个箱子的颜色就有好些年头了。
老太太拿着一把钥匙打开了箱子,“老板,你看看里面这几个物件值不值钱?这是我姥姥年轻时的嫁妆,从祖上一直传下来的。”
老爷子也在一旁补充,“她们家确实底蕴雄厚,往上三代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家,之前从没舍得拿出这些宝贝来。”
洪海挑了挑眉,对这些话不置可否。
上午去过好几家都这么说,编造家里祖辈在御前当差,自己是各种尚书、御史、武将的后代,还有说是大太监的后代的。
总之,当故事听听得了,千万别当真。
然而当箱子打开的时候,云舟几人全都惊住了,这家恐怕真的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后代。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件黑漆百宝嵌婴戏图官皮箱,整体纹饰繁复,用百宝做镶嵌,做工精美非凡。箱子上的铜件制作精巧,基本没有脱色,保存得十分完好。
官皮箱作为古代一种小型的收纳用具,是达官贵人家中常见的物件,既可以供男子来盛放书籍册页,又可以当做女子盛放首饰的梳妆箱,实用性很高。
著名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故事中提到的百宝箱就是官皮箱,里面装有首饰珠宝无数。
云舟眼前的这件官皮箱高度大约为35厘米,长和度在25-30厘米之间,通体漆黑。
它以百宝嵌的工艺,用各种珍贵的玉石、玛瑙、琥珀、螺钿、青金石等在中间的柜门处镶嵌出一幅婴戏图,描述的是五位孩童在庭院中嬉戏,周围有芭蕉、柏树等,构图精美。
而箱子的盖顶也用百宝嵌工艺镶嵌着喜上眉梢花鸟图,底座同样有各种纹饰,中央为一‘寿’字,看起来华贵无比。
单从观赏性和珍贵性来讲,已能看出不凡,而这仅仅是一个外观而已。
几人为它的精美和繁复感到惊叹,云舟抚摸着上面薄如蝉翼的螺片,眼带憧憬,“奶奶,我们可以打开看一下里面吗?”
“当然可以。我们保存得很好,只要小心点没关系。”老太太面容慈祥,言语中带着一股温柔娴静的气质。
“谢谢奶奶。”云舟半蹲在地上,怀着激动的心情缓缓拉开了中间的铜环。
“天啊,这、这真的太漂亮了吧。”薛一凡忍不住小声赞叹。
洪海更是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一眨不眨的注视着。
如果说外面的婴戏图与百宝嵌工艺已经足够华丽精巧,那柜门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四层金光闪耀的抽屉整齐地排列在左侧和下方,右侧是两层抽屉合并的形式,存储空间极大,运用整器榫卯工艺,看不到一点裝接的手法。
抽屉外表以描金技法绘拐子纹开光,内饰缠枝莲纹,线条曼妙流畅。而柜门则内外都有装饰,内部同样錾刻花卉纹,绘宝相花、蝙蝠纹等,寓意进福、幸福美满,门框上则点缀梅兰竹菊小朵花草,缤纷灵动。②
其工艺精细,与描金纹饰相融合,金贵典雅。
云舟被金碧辉煌的内屉晃花了眼,他方才数了一下,这件官皮箱光装饰手法就有:百宝嵌工艺、点螺工艺、描金技法等等,可谓巧夺天工。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艺:漆艺。
这件官皮箱通体漆黑,上面的黑漆泛着油脂般的光泽,完全不像一件老物件,正是因为它是一件漆器的缘故。
漆器是指用漆涂在器物表面上所制成的器具,古代漆器所用的漆均为天然漆。
俗话说“百里千刀一两漆”,意思是走100里路,在漆树上割1000刀,才能得到一两生漆。
云舟用来粘连瓷器的黏合剂也是用的这种天然生漆,造假不菲。
漆器制作以工艺繁琐著称,十余种技法,这件漆器用的是描金和点螺工艺,极为考验工艺和精细度,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薛一凡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件官皮箱,在老太太的允许下将盖顶往上掀起,在掀起的同时一面铜镜从内里翻出,滑落的下沿正好立在盖顶的轮廓上,呈大约75度角直立,恰好能够照见人影。
由此可见,这是一件女子的梳妆匣。看来官皮箱从实用性来看,也是十分精妙的。
云舟对漆器的研究不多,洪海仔细观察过后,大致判断出这应该是明代中晚期的作品,价格不低于60万。
市面上的漆器不多,保存如此完好的更为少见,具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除了这件精美绝伦的官皮箱之外,箱子内还有另外一件漆器——剔红花卉纹圆盒,同样也是盛放首饰的珍品。
这件漆器用到的是‘雕漆’工艺,在厚重的漆上进行雕刻,要经过设计、制胎、涂漆、描样、雕刻、磨光等十几道工序,各工序技艺要求都很高。
五厘米厚的漆,要来回刷千百遍,光刷漆和阴干就要一千多天,足足三年多的时间!这件的漆没有这么厚,但起码也要花费数月甚至一年半载,工艺繁琐,费时费力。
这件圆盒的盖面和立墙上雕红漆花纹,雕刻的是十朵山茶花,其中五朵已经盛开,五朵含苞待放。椭圆形叶穿插其间,前后掩映,布局饱满,生意盎然。③
盒内髹褐漆,如镜面一般光滑亮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透亮,给人一种肥厚、饱满之感。
从工艺和珍贵程度来看,这件的价格比上一件还要高。
云舟的眼睛一直在欣赏这两件漆器,暗自感叹古代人生活的精细与奢华。很多工艺流传到现在,或者濒临失传、或者已经被市场遗忘,再也复制不出这种精品。
洪海抚摸着雕刻精细的红漆,试探着问道:“老太太,您为什么要卖这两件东西?这从祖上传下来也有三四百年了吧。”
这两件足以算得上精品,都是名门望族的女眷用的,工艺在那里摆着,挑不出什么毛病。光那黑漆百宝嵌官皮箱上的翡翠、玛瑙、琥珀之类的玉石,就足以看出价值连城了。
而且这个老太太面容慈祥,说话轻声细语,一看就是有涵养的人,跟之前那个范启不是一类人,他不需要刻意压价。
“也没什么,我老伴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传家宝再重要也大不过人,对吧?我们就想着凑些钱,去环境好点的地方养老,好好过完余下的日子。”老太太声音还是这么柔和。
“那您的子女——”云舟问完之后微微垂眸,神色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些。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太太轻轻一笑,“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还有孩子要养,负担很重,我们不想给子女添麻烦。”
洪海心中敬佩,“那老太太,这两件东西您打算卖多少呢?”
“唉,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卖多少价钱。不过我算了算,我们两个大概需要两三百万。”
“老太太,这个价格…恐怕不行。”
洪海摸了摸手上的翡翠戒指,这两件漆器的市场价大约在一百四五十万左右,他们收肯定更低,总不能赔本赚吆喝。
“那老板,你最高能给多少?”
“最多一百万。”洪海这次为了收好货也是拼了,给了个超乎他底线的价格。
“那算了吧。”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老婆子,咱们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