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徐川坐在院子门口,颇有一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
我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听。
即使到最后江玉兰亲自上阵,甚至抹眼泪了,徐川也依旧是好言好语地拒绝。
江玉兰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直接急赤白脸地骂道:“徐川你又开始犟了是不是,你就是头犟驴,我本以为你当丈夫当爹后也上进些了,怎么还是这个鬼样子!”
她强压着声音,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徐川巍然不动。
“你说你要跟去京市,那可是首都!里头买根青菜苗都要钱,你去了住哪里吃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家里吗,你媳妇儿又不会跑!”
“好好才多小啊,你难道就忍心让她跟着你们到京市受罪?”江玉兰痛心疾首劝说,“这次听妈的话,留在县里上班,妈可以帮你带好好。”
且不说宝珠能不能考得上,就是退一步说宝珠真的走大运考上首都的大学了,她都能想象到儿子带着孙女去首都是个啥样子。
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到时候儿子就带着孙女挤在几家住的房子中,吃饭还得扣扣搜搜。这样的活法能快活吗,好好非得被折磨瘦了不可。
徐川本想沉默应对,但提起房子他就有话要说。
徐川瞅瞅周围没人后,言简意赅道:“你别担心,我们自己买房。”
江玉兰气得横眉竖目:“咱们祖宗八代都是乡下贫农,哪来的房……买房?”
她声音戛然而止,怒形于色的表情凝固,眼睛眨也没敢眨。
好半晌,江玉兰回神。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强忍震惊拉着徐川往院子走:“你你你,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徐川嘚瑟,小声说:“你就没发现家良这几个月早出晚归的去县城?”
江玉兰点头:“不是卖菜么?”
“嗐,掩人耳目骗你们的,他那么丁点儿菜哪能卖上一整天。”
江玉兰瞪大眼睛,不禁扶着柿子树,她觉得自己有点眩晕。
徐川悄悄用手比出一个七来,江玉兰呼吸骤然急促,顿时把树皮攥得更紧了些。
她心知这不是七百,而是七千。
“扑通扑通扑通……”
若不是江玉兰心脏好,她此刻非得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徐川赶紧扶着她的手,压低声音:“哎呦喂妈,我在县城就能赚到这些钱,您还担心我到了首都后会苦着自己吗?您就把心牢牢放回肚子中,别说上班的事儿了,我就是再上几十年的班也不见得能挣上这么多钱。”
经过这几个月,徐川也可算晓得按部就班在厂里干活是没有钱途的。要想赚大钱,就得放下铁饭碗,出来自己拼自己闯才成!
秋风吹得柿子树簌簌作响,偶有鸟儿停靠在树枝上,啄着已经成熟的红柿子。
江玉兰从恍恍惚惚中回神,难怪啊……
难怪都说做生意的人心黑啊。不心黑,哪能短短几个月里赚这么多钱?
“妈,您老安心吧,等我在首都买了房子,一定写信告诉您,有空您也来住住,看看首都的风光!”
回家的路上,江玉兰满脑子里都是徐川的这番话。
她家川子……要成首都人了?
应付走老娘,徐川终于松下一口气。
其他人都好说,只有他妈得费好些功夫搞定,至于他爹他哥就让他娘去搞定。
秋风吹扫落叶,徐川打下几个红柿子,坐在院子门口喂上丁点儿给闺女儿吃。
本省通知的考试的时间是12月16与17,今日正是10号,距离考试开始不到一周。
程宝珠其实并没有觉得很紧张,她该读的都读了,该记的也记了。这几天就是做卷子保持手感,神奇的是不管难易,她每次做完总分总能保持在270左右,超不过280。
这个分数特别稳妥,属于中游偏上。不过系统倒是一门心思地想让她达到280,毕竟高考停了十年,谁晓得如今的分数线有多少。
陈湘又来给她送了份卷子,卷子是知青院大家一块儿出的。程宝珠也给她拿了本自己自复习以来整理下的错题集和易考知识点,喜得这姑娘差点儿没跳起来。
她激动完,眼中便渐渐出现泪水:“队长如今给我们放了假,大家每天就往死里学,毕竟时间真的太紧了。我这种毕业才几年的人都觉得难学进去,更别提那些老知青。”
如今课本紧俏,知青院里许多人别说练习题,就连课本都凑不齐。
要不是宝珠之前借了一套给他们,他们这会儿或许还在所有人挤着用一套课本呢。
程宝珠看不得人这样,别人哭,她也鼻子发酸很想哭。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说:“快复习吧,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我想最近这两年应该都能放宽年龄的。”
那些老知青的痛苦自己未曾感同身受过,程宝珠说不出尽力而为就好的这种话。
对于他们来说,恐怕就是没有上榜誓不罢休。
陈湘点点头擦干眼泪回去,还带着两本笔记本,知青们立刻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围着看。
大伙轮流把题目和知识点抄在从小学借来的黑板上,谁懂了谁就去讲解,然后再抄下一题。
太阳由东至西,由升起到降落。
瑰丽的晚霞布满天空,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徐川将特意制作的饭端给程宝珠,又抱着闺女儿在院子里喂她吃辅食。
“妈!妈!”
大闺女指着房间方向不停说道,她还有一个半月就满一周岁,如今嘴里也能蹦出几个好叫的词出来。
徐川眼疾手快,瞅准她张口的瞬间,就把蛋羹塞到她嘴巴里。
“你妈也在吃饭呢,等你吃完了带你找妈去成不?”他将闺女儿紧紧抱在大腿上,一口一口地喂着鸡蛋羹和苹果泥。
“不啊不,妈!”他大闺女儿挣扎着,小脚踢啊踢就想进房间找妈妈。
“不也没用!”徐川又喂一口。
他大闺女过的可比他小时候好太多。每天喝的是奶粉,吃的是米粉,又有鸡蛋羹和各种水果泥时时供应着,可如今却养成这种吃饭得人追着喂的坏习惯。
看她那吃进去又吐出来的样子,徐川就恨不得抬头拍她屁股几掌。
“吐了也得吃掉,再吐就别吃!”
他肃着脸轻斥,倒让大闺女嘴巴一瘪,蓄起两包泪泡,可怜巴巴地开始乖乖吃饭。
“什么德行啊这是,好话不听,还得硬着来才行……”
他在外头心力交瘁地喂孩子,程宝珠在房间中享受难得的放松。
吃饭时间对她来说就是放松,没有闺女儿吵着,程宝珠吃得很开心。
今天的晚饭是肉沫炸酱面,上头放了个煎鸡蛋和黄瓜丝胡萝卜丝。
程宝珠吸溜吃了十多分钟,又和徐川一起把闺女儿送到老屋去。两人在村里小路上溜达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把玩得正嗨的闺女儿从老屋中接回来,一起回到家中。
“妈!”闺女儿撅着嘴巴喊。
“哎。”程宝珠顺嘴应她。
“妈!呼呼呼!”她此刻就边喊边把手抱在胸口,眼睛看着徐川。
“哎。”程宝珠笑了,这大闺女是在跟她告状呢,意思是徐川今天有凶她。
徐川简直被气笑,把闺女儿抱在怀里一顿摇晃:“你这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在奶奶那儿也告状了!”
冬夜中,乡村小路上,大闺女儿顿时嘻嘻哈哈笑出声。
今日,12月16日。
清晨,院子菜园里的菜上结满白霜。前两日气温骤降,昨晚大王山的山顶上还下起白雪,惹得大王山一夜之间白了头。
夫妻两人今天都早早醒来,做饭的做饭,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
“哐——”
厨房中,徐川一个没拿稳,直接把菜勺摔到了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