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红色的酒沾在白色的毛衣上, 很显眼。
完完全全的一整杯,有许多?顺着毛衣的下摆淌进衣裤里。
黏腻,难受。
沈卿一手拉着上衣下侧的地方, 另一手拿着湿巾纸用力地在上面蹭了几下。
蹭不掉, 纯羊毛的线衣,沾了?水再扯很容易变形。
皱成一团的毛衣, 染着脏兮兮的酒渍。
就像她和?季言礼之间?揪成一团乱麻的关系。
沈卿盯着那?浅红色的痕迹看了?两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松掉,两手撑在?洗手台的边沿紧紧地闭了?下眼睛。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 不想再跟季言礼这样纠缠下去了?。
没意义, 也没意思。
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这样粉饰太平的呆在?一块实在?是太累了?。
还不如直接撕破脸, 老死不相?往来。
身前的水龙头没拧紧, 水珠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砸在?大理石的水池里。
沈卿盯着那?在?石面上开出的水花, 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紧接着伸手把水龙头按上, 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衣服上被泼了?太多?酒,”沈卿走到位置, 捡了?桌面上自己的手机塞进手提包里, “我?想早点?回去, 洗一下睡觉了?。”
林洋抬腕看了?下表, 挽留:“这才?八点?多?, 一会儿......”
“让段浩开车送你。”季言礼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打断了?林洋的话。
酒馆内的灯光变了?颜色, 从刚刚的暖橙,转换成冷调的淡蓝。
季言礼斜倚在?沙发里,右手捏着个玻璃杯搭在?桌面,望着远处驻唱台上的脏辫男人?。
他灰色的瞳仁里印着冷蓝色的光,眉宇间?神态恹恹。
长方形的卡座,沈卿先前坐的那?个沙发和?季言礼此时的挨着。
沈卿此刻就站在?两个沙发之间?。
她垂眸看了?眼季言礼,两秒后收回目光,把包背到了?自己身上。
“那?我?先走了?。”沈卿话音落,对林洋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林洋目光在?沈卿和?季言礼身上来回扫了?下,酒杯举起来对沈卿扬了?扬,笑嘻嘻:“回去睡个美容觉。”
沈卿很浅地勾了?下唇。
沈卿走后,林洋屁股下反复压着的椅子,腿终于落在?了?地上。
他扯了?下衣领,最后瞄了?眼消失在?酒馆门口的身影:“你刚在?沈卿手机上看到什么了??”
季言礼刚盯着沈卿的手机看的不是一秒两秒。
好在?沈卿在?洗手间?呆的时间?长,不然林洋还真怕沈卿过来撞上,不好交代。
不过换个思路,林洋也是挺佩服季言礼的。
一套动作慢慢悠悠的,是真不害怕被沈卿看到。
季言礼打了?个响指,唤一旁的应侍过来换酒,把右手旁两个杯子落在?一起,回答林洋:“没什么。”
眼看从季言礼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林洋扁了?扁嘴作罢。
瑞士生活节奏慢,这驻唱也是,唱一首歇两首。
磨磨唧唧的北欧民谣,总共没哼多?久,眼看时间?已经往十点?奔了?。
林洋来就是为了?找季言礼,左右无事,季言礼不说走,他索性当是放假,喝酒听歌得个自在?。
临到十一点?的时候,季言礼接了?个电话,是季松亭打来的。
季松亭年近五十,声音听起来不像平常中?年男人?那?样沉,反倒是有种清润斯文的文人?气质。
电话接通,季松亭那?端没说话,而是空了?两秒,像是在?犹豫什么。
季言礼也不急,手机开了?免提丢在?桌面上,把林洋快放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推远了?点?,静静等着。
默了?片刻,听筒那?侧的人?终于出声:“言礼,是你让段浩查我?们家账?”
季言礼知道季松亭一定会问?。
他淡淡应了?一声,没做过多?的解释。
虽然季松亭近几年已经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但最近发生了?什么,有些动作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看季言礼承认,他也没再多?说,嘱咐了?两句季言礼在?外要多?注意身体,便挂断了?电话。
小时候掏心掏肺,对他好过的侄子,现在?怀疑到自己头上,还是有些伤人?,所以季松亭不想多?说,季言礼也可以理解。
电话挂断,林洋转头看了?季言礼一眼。
桌上的酒瓶空掉了?三四?个。
林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酒杯,他不记得自己有喝过这么多?。
季言礼一直没说话,盯着远处的驻唱台。
林洋直觉季言礼情绪不太对,试探着收了?杯子劝他:“赶快回去睡觉吧,大晚上喝这么多?你也不怕回去吐。”
林洋拍了?拍季言礼的手臂,被他抬了?下手躲开。
“等会儿。”季言礼语调没什么起伏。
他单手支着侧脑,另一手点?在?被随手扔在?一侧的烟盒上。
材质微有些软的烟盒,因手指的轻敲,已然凹下去了?一块。
林洋看他一眼,既不知道这脏辫歌手的歌有什么好听的,也不确定季言礼这“等会儿”是等的什么。
他侧歪着身子往季言礼身边凑了?凑,插科打诨:“怎么,这酒馆要是通宵营业,你准备在?这儿听一夜?”
“等什么一会儿,”林洋纳闷,“你等什么呢?”
右手两指间?夹的烟被点?燃,猩红的烟尾在?此时昏暗的酒馆里明?明?灭灭,并不显眼。
季言礼两指压在?还在?燃着的烟尾处,轻搓了?一下。
两秒后低低地笑了?声,语调颇为调侃:“你不是说,你是她的话也不会相?信我?吗?”
季言礼这个年纪和?身份,早就过了?幼稚的年纪。
但莫名的,这次他想等等,给沈卿一晚上的时间?,看她会不会真的背着他拿走文件。
季言礼偏头,看到斜前方琉璃窗上的彩绘。
鹅黄色的图腾,周围一圈橙红色的复杂花纹,颜色饱和?度太高,看得人?眼睛疼。
就一晚上,明?早回去,看看她和?文件还在?不在?。
......
酒馆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沈卿八点?多?从酒馆出来,不到九点?便到了?季家在?日内瓦的别?墅。
独栋院落,面积大得院子前有喷泉,院子后还有个小型的高尔夫球场。
最中?间?的四?层别?墅再往左,连着有三栋低矮的房子。
沈卿站在?院子前的喷泉旁,往那?处扫了?眼,很轻易地就辨认出余曼说的那?栋放文件的房子。
最西面的那?个两层小楼,侧墙爬满了?爬山虎,一楼最中?间?的铁门用的是密码锁。
大概是院落外的安保实在?是太多?,这楼的门前并没有人?把手。
沈卿低头,左手抬起,捂在?眼睛上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她手放下,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了?。
没有任何耽搁,沈卿往西面的那?栋楼走过去。
没有人?看门,手里又有密码,沈卿很容易地便在?一楼东侧的书房找到那?份文件。
包了?牛皮纸袋,放在?保险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