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鹜行皱起眉。
雾玥被这情况吓了一跳,也急扑过去把手?放到顾意菀鼻前?,没有呼吸,她急缩回手?,没有呼吸了……
皇嫂吃了谢鹜行的药,可怎么可能吃了他的药救就没有呼吸了。
雾玥慌张望向?谢鹜行。
谢鹜行这才压着唇角,对?陈泠开口?,“你再?仔细把把脉。”
陈泠闻言颤抖着扶上顾意菀的脉搏,良久,才用颤抖的声音不确定的问:“是息宁丹?”
雾玥急问:“什么是息宁丹。”
“服下之后经脉俱息,如同陷入假死,三日后才能醒来?。”陈泠干涩回答着,充血的双眸一直盯着谢鹜行。
谢鹜行接着他的话道:“如今大行皇帝丧期未过,太?子妃又是自裁,冲撞冒犯,尸首不可留在宫中?,明日起灵送往通州顾家。”
谢鹜行看向?仲九,“将太?子妃殁了的消息传达到内官监,差人来?处理后事。”
“是。”仲九行事利落,很快退出去。
谢鹜行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陈泠道:“你连死都不怕,应当不会舍不得这太?医一职罢。”
陈泠震惊于?谢鹜行雷厉风行的手?段排布,半晌才又一次叩首:“内相大恩,没齿难忘。”
“不必谢咱家,只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谢鹜行语调淡淡,而且萧沛如果知道顾意菀的棺木出京,兴许还会自投罗网。
当然,他也有可能乘乱逃走?。
陈泠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肩头底伏着,对?着雾玥又是一叩首。
雾玥手?忙脚乱的扶起他,扭头看向?顾意菀,在这座皇宫里,皇嫂是活不下去了,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语无伦次道:“你,你一定要?让皇嫂重新振作起来?。”
……
太?子妃亡故的消息立时在宫中?炸响。
雾玥一直跪守在顾意菀棺椁前?,不敢离开,更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出什么意外。
贺兰婠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踉跄走?进大殿,看着置放在正中?央的棺椁,不住淌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的。”
“表姐。”雾玥轻声唤她。
贺兰婠用力擦了把泪,结果越流越多,“怎么好好的会这样。”
雾玥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如今她不敢告诉表姐真?相,只有等皇嫂和陈泠顺利离开京城,一切才算结束。
贵为太?子妃,却连丧仪都十分简陋,筹备好一切,就紧由一队扶棺的人马护送着从东华门出宫。
雾玥与贺兰婠得了谢鹜行同意,一同送棺椁到城门处。
已经回暖的天,天空却昏沉的仿佛怎么也推不开,就与雾玥此刻沉压的心情一样。
她站在城墙口?,看着扶棺的队伍越来?越远,手?心攥紧又松开,心中?是浓烈的不舍与萧寂。
陈泠已经扮作护卫一同离开,倒时会有另一队代替他们去顾家,从此山高水远。
可她都没有机会当面?跟皇嫂道别说一句珍重。
皇嫂你一定要?好好的,雾玥在心里默念。
*
三日后,夜。
仲九走?进养心殿,朝坐在案后批阅折子的谢骛行道:“掌印,萧沛没有出现。”
谢鹜行停了停笔,不太?意外的牵唇而笑,“要?不说萧家人都冷血呢。”
仲九道:“不过奴才已经让人在离京的陆路,水路都增派人手?,他想逃也不是容易的事。”
谢鹜行似乎在考量,半晌道:“若是发现踪迹,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盯着。”
夜已过半,雾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她立刻就坐了起来?。
“公主还没睡?”谢鹜行反手?将门合拢,迈步朝着床边走?去。
屋内没有点?灯,雾玥只能隐约瞧清他的身廓,小幅度摇头,嗓音里弥漫了落寞,“我睡不着。”
这三天雾玥几乎时数着时日过的,也不知道皇嫂他们怎么样了。
感觉到谢鹜行在身旁坐下,伸手?来?揽自己的腰,雾玥自然的抬臀坐到他膝上,将脸靠到他胸口?,又蹭了两下,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忐忑才淡去一些。
既而仰起头问他,“皇嫂他们会没事的吧。”
谢鹜行沿着她的软柔的呼吸,在她唇上轻轻啄吻,“赶往通州的那队扶棺队伍已经抵达,顾家已经在操办丧仪。”
雾玥眼睛一亮,欣喜道:“那就说明,皇嫂和陈泠已经顺利离开。”
谢鹜行颔首,这么多天,总算见小公主笑了一下。
忽然觉得丢了个?萧沛,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干脆就让这天下再?乱一些,将大胤王朝毁的一干二净。
早些毁了,他也可以早些带着他的公主离开。
原也不觉得有多着急,人人都以为他爱权,他只是爱看着这本不该存在王朝一步步腐朽毁灭,这让他觉得畅快无比。
可那日看着陈泠和顾意菀离开,他竟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烂地?方。
谢鹜行反复轻吻着雾玥问:“公主可也想与他们一样,离开。”
离开?雾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浸在黑暗中?的眸子透出迷茫,远离皇宫的生活,她没有经历过,外面?的天地?,她想去看一看,却又从来?不敢想。
“我不知道。”雾玥嗓音里透着对?未知的不安。
“没关系,不急。”谢鹜行抱着她躺下,“公主累了那么多日,睡吧,我抱着公主。”
雾玥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谢鹜行轻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她入睡,听着小公主越来?越轻缓的呼吸,就在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轻哝的嗓音。
“若是离开,要?带着兰嬷嬷,云娘娘……”雾玥在半梦半醒间小声嗫嚅着,声音越来?越音,“还有,表姐,心檀,心莲……合意。”
听着她一个?个?数着名字,连合意都有,谢鹜行气堵在喉间,抵了抵齿根,小公主这是还拖家带口?上了。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雾玥又细声说:“谢鹜行。”
谢鹜行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就当自己只听到了最后三个?字,“知道了,睡罢。”
……
待三个?月的服丧期过去,宫里沉压的气氛才又鲜活起来?,各部族使臣将要?来?京朝见新帝,宫里各处都忙活开来?。
养心殿外。
仲九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睫,手?里端着茶盏的赵婧凝,语气刻板道:“赵姑娘怎得来?了。”
赵婧凝温软的垂着眉眼,唇瓣抿笑道:“小女来?替太?后给内相传句话,顺道送茶过来?。”
姨母把她留在宫中?,明示暗示要?自己帮她笼络内相,赵婧凝起初无疑是抗拒的,可回想起那日在宫道上的一瞥,她又犹豫了。
出尘无二的容貌仿佛一眼就落在她心上,他低身给公主掸拂裙摆的那一幕,更是在她脑中?久久不能抹去。
若能让这样一个?滔天权势的人为自己低身,谁又在意他是不是阉人。
既然姨母开了口?,她又有私心,于?是便?应下。
仲九仍是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心里暗暗叹了声,说:“掌印人在刑部,赵姑娘不如去那儿。”
赵婧凝没有多想,真?就去了刑部,路上怕茶水凉了,又在马车上支了炉子,打算等快到时再?重新烹上一盏。
待去到刑部,出来?相迎的太?监直接将赵婧凝领到了地?牢口?,陡长?漆黑的石阶一直延伸往下,如同吞人的巨口?,赵婧凝心里漫起不安。
对?上赵婧凝微有迟疑的目光,太?监笑笑说:“内相审讯要?犯,抽不开身,不过他交代了,若是姑娘过来?,直接去寻他便?可。”
赵婧凝这才放下疑心,犹豫了一下迈步踩着斑驳的石阶往地?牢走?去。
越往下走?,四?周光线越是昏暗,照出石壁上斑斑驳驳的印记,好似什么东西干涸了一般,潮湿阴冷的气息铺面?,夹着浓浓的血腥味,让赵婧凝直感到窒息。
“啊——啊——!”
陡然响起的痛苦嘶喊让赵婧凝吓得端茶的手?直接一抖,发出咣当的声音。
“谁?”就听一道清润的仿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
赵婧凝听出示谢鹜行的声音,勉强定了定心几步走?下石阶,福身道:“见过内相。”
她轻抬起眼帘,冲入视线的画面?让她眼里的娇柔瞬间化成惊恐,瞳孔紧缩起。
审讯室的人架上赫然架着一个?浑身是血,找不出一块好肉,已经昏死的囚犯,刚才那声嘶喊,就是他发出的。
谢鹜行侧对?着她站在囚犯面?前?,听到她的声音才转过头,“是赵姑娘啊。”
他身体半浸在黑暗中?,唇角勾着无害的笑,清雅的仿佛与这瘆人可怖的地?牢格格不入,可赵婧凝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裹满了粘腻刺目的鲜血。
而那已经昏死过去的囚犯肩头有一个?森森的血洞!
她一下联想到了谢鹜行手?上的血,恐惧从四?肢窜起,赵婧凝只觉得头皮发炸。
“还没问赵姑娘来?找咱家是有何事?”谢鹜行仍是笑着问。
对?上他极为和煦的眉眼,赵婧凝慢慢缓和下惊跳的心,吞咽着安慰自己,只是恰好碰见他审讯的画面?而已。
如此反复在心里说了几遍,她才又挽起笑容:“小女奉姨母的令,来?托内相得空为新帝寻一位开蒙的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