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温度随之冷却。
她抬脚作势要离开。
从他身边经过时,周念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她正要发作时,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
“那天我病了。”
嗓音低得周念快要听不见:“你病了?”
她顿了下,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多重人格?”
鹤遂垂着眼,没有回答。
周念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鹤遂,你不要骗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要你对我说的每一个都是真的。”
鹤遂微微点头。
周念思考片刻,直击要害:“那我问你,那天在你身体里面的,是你自己,还是别的人格?”
她相信他有他的苦楚和难言之隐。
同样,周念也有自己必须要知道的答案和真相。
男人鸦黑的睫毛微微一颤,他还是没抬头看周念,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是我自己。”
周念登时就愣住。
她设想过好多种回答,万万没想到是最直接也是最伤人的一种。
“是你自己?”
她的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好,那你那天生什么病了?”
鹤遂无声沉默着。
分秒都被坤成格外难熬的长度。
周念的手腕依旧被他握着,他收紧手指,生怕她离开。
她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故作平静:“你不说清楚,只是这样拉着我是没用的。”
风从阳台灌进来。
吹不散满室的愁闷和郁结。
鹤遂愈来愈低的嗓音随风而来:“感冒了。”
“感冒了?”
周念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发烧到四十度,连回个微信或者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吗?”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再次沉默。
周念脸上流出失望:“鹤遂,这个答案,你自己觉得可信吗?”
鹤遂低眼:“我没有骗你。”
即便是真的,也让周念有一种被狠狠羞辱的感觉。
她经历过的等待和绝望,那些痛彻心扉,到头来都是因为他感冒了。
这个理由她是真的无法接受。
周念曾经无数次在网上搜索过他的资料,现在派上用处,她开始给他捋时间线:
“你说要带我逃走那一天6月9号,但是你没有来,你也是从这天开始消失,我也是从这天开始找你,我用尽一切办法找你,你始终渺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等我再次有你的消息,是时隔一年后的7月,那部《屠佛少年》上映,你出现在大荧幕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也正是这样的出现,让我一年的坚持寻找成为了一个笑话,你怎么会知道,小镇上的人是怎么嘲笑我的?”
说到最后,周念的声音有点发哑,嘴里无端冒出苦味。
像是在提醒她曾经那段难熬的时光。
一开始,她等他带她逃亡,后来又在漫长的日子里等他出现。
时至今日,周念依旧在等,好比此时光景,她在等一个真正的回答。
“就算拍电影的是沈拂南,我记得很清楚,《屠佛少年》进组时间是2014年的1月,那在这之前的六个月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她顿了下,接着说,“鹤遂,你从没想过要找我吗?”
“……”
鹤遂薄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又缓缓紧闭上。
他没说出一个字。
与此同时,周念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指在发颤,他仿佛陷入一种莫大的纠结。
周念一瞬心死,清软声音泡了水似的冷:“我不逼你了。”
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手抽出。
她主动与他拉开距离,站在几步开外,旁观他被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忧伤中。
“就这样吧。”周念语气彻底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你的病,先把你的病治好吧,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感觉扯来扯去都是那点事,再说我也累了。”
“还不是时候。”他终于舍得开口。
“什么还不是时候?”
“治病。”
周念微微蹙眉:“为什么?我问过韩奶奶,只要进行人格整合,其他人格就会消失,包括那个最让人讨厌的沈拂南。”
鹤遂缓缓抬眼,眸底深沉:“他还不能消失。”
周念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为什么不能消失?”
“因为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男人望向窗外的蓝天,“也可以说是一个赌。”
“什么样的赌?”周念追问。
“……”
那天,窗外白云翻卷成破碎的块状,周念没有得到答案,鹤遂并没有告诉她,他究竟和沈拂南打了一个怎样的赌。
她思绪还混乱着,也无意去细究太多。
又是一阵长时沉默。
周念疲倦地蹲下身,目光放空:“那你做个检查可以吧?”
鹤遂考虑了一下:“可以。”
“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里都住着些什么人。”她盯着虚空里的某一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