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被软禁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被关在刘彻的御帐内,他的帐篷大得可以跑步,住一个班都没问题。现在却只有她一人。因为生气。她拒绝见刘彻,拒绝和他说话。他也不逼她,每天只是来看看她就又离开了,也不知道晚上都睡在哪里。
不过时年也不关心这个。她心里很着急。迫切想找到办法逃出去,回到那片野湖。但外面重重士兵把守,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她除了伺候她的小兵和每天来打卡报到的刘彻谁也见不到。
时年知道他是故意的。两次的经历足够让刘彻猜到,她这个仙女既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除了有一些奇怪的“法宝”。大多数时候都与普通人无异。
而她想要回“天宫”也并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必须要在特定的地点。
所以,他限制她的行动,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但这还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刘彻为了永绝后患,干脆带着她拔营回长安,让她彻底远离那片湖。到时候再想走就真的难了!
想明白这个,当天早晨,她没有吃饭。中午也没有吃。
然后刘彻就来了,“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时年终于肯理他了,“你说呢?”
“是在生我的气呢?”刘彻无奈一笑。
他这几天总是这样,无论时年怎么跟他发脾气,他都表现得好像她在使小性子似的,弄得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加上他现在比她大了十来岁,有时候被他那样包容地看着,连时年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她在无理取闹了。
“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烦请小仙女训示,我好改正啊。”
“我没有跟你玩笑!”时年板着脸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留下我,那你就错了。”
“好,我错了。既然是我错了,你干嘛不吃东西惩罚自己呢?这样吧,就罚我今日不用午膳,看着你吃,好不好?”
“我都说了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时年道,“陛下,如果你想要一具尸体,那你就继续关着我吧。”
刘彻不动声色,“这就是你想了两天想出来的办法?用绝食威胁我。可既是仙人,难道不该是吸风饮露的,不吃这些凡间俗物也会死吗?”
“仙人自然是不需要这些凡间俗物,可应该回去的时间却迟迟不回,你没有想过后果吗?你只顾自己的心意,焉知我要承受什么?”
刘彻面色微变,“……你会怎么?”
“陛下以为呢?”时年盯着他,慢慢道,“被压山岳、天雷轰顶,乃至,灰飞烟灭……”
她每说一个字,就看到刘彻脸色白了一分。
到她说完,帐内久久安静,只余两人的喘息声。
时年看着镇定,心下却惴惴,因为不确定这招管不管用。
她想来想去,要让刘彻放她走,只有用自身安危来威胁他这一个办法。但绝食自尽之类肯定是不管用的,刘彻认为她是仙女,不会相信。那么,她索性顺着他的思路,骗他如果自己不回去,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他如果真的在意自己,应该……不敢冒险吧?
果然,刘彻听完久久不语。
她偷觑他神色,想看他信了没。可没等看出究竟,他忽然抓着她的手,带她出了帐篷。
明媚的阳光刺来,时年两天来第一次出御帐,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闭眼。等再睁开,发现外面重重拱卫,一个将领正跪在刘彻面前,恭敬道:“陛下。”
时年已经换了女装,头发也只是随意束在脑后,她不知道刘彻是怎么跟这些人交代的,又或者什么都没交代,反正那将领头埋得低低的,只对着刘彻,仿佛根本没看到她这个忽然出现在他们陛下身边、还占据了他御帐的古怪女人。
“牵一匹马来。”刘彻说。
他把时年放到马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去,一挥马鞭,就朝前冲去。
将领们也连忙上马,却不敢离太近,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
骏马一路疾驰,很快冲出军营,他却仍没有停。时年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刘彻不语,继续挥鞭,直到行至一处山坡才终于停下。
然后他抱她下马,两个人并肩站在山坡上,好一会儿,听到他问:“还记得吗?”
“什么?”
“长安城城楼上,我曾和你说过,想去看看这大好江山。”
时年一愣。
天空蔚蓝清澈,像一块看不到边际的蓝水晶。他们骑着马儿立在高高的山坡上,举目望去,草原苍苍茫茫。如今七月,正是草原一年里最美丽的时候,野花盛开、溪水潺潺,微风过处,千顷万顷尽是起伏的绿色海浪。
她看着这样的景色,脑海里却闪过那一天在城楼上,他微笑着问她,“你去过草原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消气,为这个也迟迟没有回陇西。因为我想等你愿意了,带你一起出来,看看我们当年想看的草原。”
他的声音很轻,像吹拂在面颊的风,那样柔和,夹杂着野花的清香,却让她瞬间有想哭的冲动。
长安城的城楼,她一直无法忘记的地方。和他站在那里时,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他口中的那些构想不过是缥缈的、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她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会真的重逢在这个草原。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为什么会来督军?”
刘彻笑,“你猜呢?”
霍去病那天说过,刘彻突然决定,好像是因为……
“因为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他微笑道,“我梦到了你。其实这些年,我时常会梦到当初,大汉被匈奴压迫,屈辱求和,没有人支持我抗击匈奴的想法,只有你。是你相信我,给我勇气。这些年,我一直在做我们当初想做的事,如今祁连山已是大汉疆土,很快,整个河西也将臣服。我的满腔抱负正在一一实现,唯一的遗憾就是,你没有看到。”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逼迫她看着自己,“我知道你生气,但你说我答应了你却骗你,那你呢?当初你也答应过会留下来陪我,可最后却走了,你难道就没有骗我吗?”
时年被问得定住,几次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
刘彻注视着她,慢慢道:“所以,小仙女,你现在回答我,如果你不离开,当真会被压山岳、天雷轰顶、灰飞烟灭吗?那些话是真的,还是,你用来摆脱我的又一个谎言……”
那双眼睛乌黑、明亮,威严时如犀利的剑,震怒时似锋冷的冰。那是属于帝王的眼神,让人不敢在这注视下有半句虚言。可此刻,他却像是放弃了一切武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是那样清澈、平和,就像一个束手待缚的囚徒,向她袒露自己的全部脆弱。而如果她真的决定继续骗他,他也甘愿领受自己的命运。
她给的命运。
时年发现,她没办法在这样的目光下撒谎。一个迟疑,他已经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把抱住她!
“我就知道,小仙女最心软了,一定不会舍得再骗我!”
靠!中了敌人的苦肉计!
时年被他搂在怀中,只觉心如死灰。天上流云大团大团,像可爱的棉花糖,士兵都等在山坡下,而拥抱着她的男人的喜悦那样明显。她看着看着,忽然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
算了算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就让彼此都快乐一点吧!
毕竟,这不仅是他的遗憾,也是她的啊。
她挣开刘彻,随手指着个士兵道:“你,把马让给我。”
察觉刘彻在看自己,她又说:“干嘛,这里这么多人,你还担心我骑上马就跑了吗?既然要领略草原,当然要策马驰骋一番才行。我现在也会骑了,才不需要你带我!”
刘彻一愣,然后哈哈一笑,“好,把马给她!”
剔透晶莹的天空下,时年和刘彻一人一骑,驰骋在草原上。
碧浪翻涌,马蹄踩过野花。时年本来还有点心下郁郁,跑着跑着却只觉浑身舒展,胸中满是发泄后的豪情,忍不住朝着天空大喊:“啊——”
喊完还觉不够,转头朝落后一点的刘彻说:“愣着干嘛!快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