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试着去回忆,因为知道无论他在做什么,都和他们的故事无关。
天边开始有微弱的晨光,是黑夜要过去了吗?又是一夜无眠,傅时川却已经失去了感觉。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然而下一秒,荧幕上的内容却让他神色忽地一变。
时间来到高二下学期,谢成文生病住院,季书每天为他牵肠挂肚,最后在周五下午大扫除时,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为他折下祈福的纸飞机。
她在上面认真地写下:“希望谢成文早日康复、回到学校!”
一阵风吹来,红色的纸飞机被卷走,在风中飘飞,像一道鲜红的闪电。
而傅时川看着这一幕,也像是忽然被闪电击中。
等等。
纸飞机。还有那行字。
他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非常眼熟。
就好像,他曾在什么时候见过一样……
傅时川僵在原地,片刻后猛地起身,冲进自己的卧室!
手在墙上一拍,明亮的灯光顿时充满房间,他径直走到书架前,目光在上面寻找。
他记得,过年时他回家,整理以前的东西,曾经偶然翻到过,后来又重新放回去了。
好像是,放在了第三层……
他抽出一本书,哗啦啦从头到尾一翻,不是。
再抽出一本,再翻,还是不是。
直到第三次他抽出一本《从一到无穷大》,刚翻到一半,就猛地停住。
书页里静静躺着一枚纸飞机,和电视上那枚是一样的红色,只是因为年代久远,那颜色已经有点褪了。
他看着纸飞机,费劲地咽了口唾沫,才慢慢抬手拿起它,然后拆开。
灯光下,只见微微泛白的纸张上,赫然是属于女孩的一笔一划、清秀工整的字迹。
她写得那样认真,仿佛能透过笔迹,听到她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希望傅时川早日康复、回到学校!”
傅时川眼前一阵眩晕。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十二年前,他高二下学期,因为急性阑尾炎手术,住院了一周。
那一周,他每天都很无聊,因为要吊水,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也不想做那种在病床上还坚持学习的感人肺腑的事,只好时不时发短信骚扰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在学校逍遥快活时别忘了还在坐牢的他,终于在周五下午把张之洋召唤来探监了。
结果那家伙一进门就朝他坏笑,“哎呀真是不得了啊,某人住次院,学校里盼着你回去的人都要望眼欲穿了,真是羡慕死我了!”
他没听明白,张之洋说:“我来的时候经过操场,在旁边的花坛捡到了一样东西。你猜到我捡到什么了?”
他神神秘秘地掏出个东西,捂在掌心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却不给他看,换来傅时川一个无语的表情。
等终于卖够了关子,张之洋才慢悠悠地松开手,只见他掌中,赫然是一枚红色的纸飞机。
“这是什么?”傅时川问。
“纸飞机啊,你不认识?”
“我知道这是纸飞机,我是说,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把手一伸,傅时川接过纸飞机,有点奇怪地打开,却见红色的纸张上有一行很清秀的字迹,像是出自女生的手,“希望傅时川早日康复、回到学校!”
他看得一楞。
张之洋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状笑嘻嘻道:“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傅时川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说,这是你捡到的?”
“嗯,就操场边那个花坛,这东西挂在小松树上,像是被风吹上去的,看起来很醒目,我一时好奇就拿下来了。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你的名字!”
张之洋摇头啧啧感叹,“你说你就切个阑尾,住几天院,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有人操心成这样,都给你折纸飞机祈福了——这是在祈福吧?都动用起玄学了!”
是的。看上去,这确实是在给他祈福。
傅时川顿了顿,问:“你知道这是谁折的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张之洋说,“都说了是我捡的,我还想问你呢!”
他贱兮兮凑近,“你心里难道没有怀疑对象吗?”
“我怀疑谁?”
“你装什么傻!还用我再多说吗?这纸飞机十有八九就是喜欢你的那些女生当中的一个折的,你好好想想,谁最有做这种事的可能?”
张之洋说完又感叹,“唉,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多,随随便便就让我撞上了,这概率也太惊人了!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有女生喜欢你啊!”
最后一句是警告傅时川的,他闻言不语。
他当然知道学校里有女生喜欢他,也时常会有女生跟他示好,但他对这种事情向来不感兴趣,所以对那些示好也没有多少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困扰。
但这次却有点不一样。
这也是,喜欢他的女生为他折的吗?
他看着红色纸张上的字迹,片刻后,抬手沿着折痕重新把它折回去。然后,看着红色的纸飞机躺在自己掌心,仿佛将要腾飞的模样,心头忽然有种奇怪的触动。
思绪也不受控制地,真的去回想那些曾接近过他、对他有过示好的女生。可就像刚才说的,他平时对那些事太不在意了,想了半天,脑海里也只闪过几张模糊的脸和几个分不太清楚的名字,更多的则是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实在判断不出到底谁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后来,这枚纸飞机被他收藏进书本中,连同那个疑问一起尘封。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纸飞机的主人是谁了。
却没想到,会在十几年后的这个黎明破晓前,忽然得到答案。
傅时川脑子仿佛炸开一般,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失去了,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这架纸飞机,是关滢折的吗?
是,一定是。
一样的时间地点,一样的纸张颜色,连上面的话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只是被祈福人的名字。
所以,这是她为他折的?
那她喜欢的那个人,那个谢成文,难道是……
房间的灯光打在头顶,傅时川觉得有点站立不住,抬手扶住旁边的书架。
不过短短几分钟,他手心出汗了,后背也是汗,耳畔嗡嗡作响。
不,不可能。
是他想多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他?
但如果不是,这个纸飞机……这个纸飞机又怎么解释?!
没等他想明白,目光又顺着房门,看到自己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是有人打来电话了。
昨晚机场看过一次消息后,他就把手机开了静音,随手丢到一边,一整个晚上没搭理。
傅时川现在整个人都是木的,见状下意识走过去,看到屏幕上还是那个熟悉的来电姓名。
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
“我草,你接了?”电话那头,骆宁的语气听起来很猝不及防,“是我没睡醒出现幻觉了吗?”
他今天要出差,早起赶飞机,出门前也不管现在才几点,随手又给傅时川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次等待他的不是关机或是忙音,居然是活人的声音!
那边接了!
下一秒,骆宁意识到这不是幻觉,立刻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总算舍得接我电话了啊!这两天我联系你八百次,真行啊!我还以为你要躲到下辈子去呢!”
“你找我,什么事?”傅时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还有点飘。
一如他此刻的心,像是在万丈高空飘荡,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脑子里乱糟糟地想,骆宁找他,是为了他和关滢分手的事吗?他这两天打那么多次电话,都是想问这个吗?
他也有很多的问题,但不知道应该问谁……
谁知对面开口,却是另一句话,“你这两天都没上网吗?”
“什么?”
骆宁深吸口气,仿佛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好半晌,才道:“算了,你看微信吧。我给你发个东西,你看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傅时川过了好几秒,才点开微信。果然与此同时,骆宁发来了条新消息,是个微博链接。
他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