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陶竹一口酒都没喝, 但?蒋俞白喝了,虽然喝的不多,但?安全起见, 助理还?是坐在副驾驶上,陶竹自然而然地坐在后座。
跟陶竹乖乖坐好的姿势不同,蒋俞白坐姿一向懒散, 而且又喝了酒,更没什么坐相, 两条腿敞着,高大的身躯几乎是瘫在座椅上,头歪歪斜斜地靠着。
他用手肘撑着重量,整个上半身都转过来,看着陶竹,想起她晚上说的话, 他唇边还?挂着淡笑:“后来你喝酒没?”
陶竹摇头, 不太敢看他。
虽然是他教她说的话, 但?面对他本尊,她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他呵笑一声?,干燥温热的大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是带着骄傲的宠溺:“怎么那么机灵呢我们小桃儿。”
他下手?不轻,捏的陶竹脸都有点变形,陶竹喊着疼, 把?自己的脸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蒋俞白笑到不行?, 支着上半身坐起来,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小猫的脸, 鼻息里?暖烘烘的热气扑在她脸上。
亲昵到危险的距离,他看她的眼神?半分没有在人前的冷淡劲儿, 宠爱的,纵容的,不加掩饰,但?也不是看另外一个女人的眼神?,没有爱,也没有渴望。
这不是陶竹想要的。
她刚哭过,从他眼神?里?看出这样的情绪后,柳叶眉轻轻皱了下,眼里?不受控制地含了水,像在宇宙里?碎了月亮颗粒。
她长相本是甜乖那一挂的,就这一双眉尾锋利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冷淡,眼眶这么一热,眉眼弯下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有时说出来的话不能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情,一定是真实?的。
蒋俞白见过太多人,和太多双眼睛。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所以看错了她的情绪。
他眨了眨眼,酒像是醒了,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手?。
陶竹沉默地靠在车窗上,看着车窗外干枯的北京,等待自己沸腾的情绪慢慢冷却。
一辆车里?坐了四个人,但?此时此刻寂静的仿佛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察觉到她的感情快要被发现?了,陶竹试图找个话题把?感情盖住,她指着商场LED屏上的彩妆广告:“我实?习的公司也接了他们的项目。”
沉默。
刻意转折的话题,生硬的让人答不上话。
过了有十秒左右,蒋俞白才开口,像是顺着她的意思给她台阶下:“这么敬业,出来玩也不忘工作?,柳书白那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实?习工资?”
柳书白,又是这个名字,这个从没见过的人,甚至比李飒的名字出现?的次数还?要多。
陶竹假装没听到他和李飒的对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样子,把?话题越扯越远:“柳书白是谁?”
她已经做好这是机密蒋俞白不告诉她的准备了,但?没想到蒋俞白一点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是我妈。”
陶竹呆呆地张开嘴回头看他,差点脱口而出“你有几个妈啊”。
“别觉得巧。”蒋俞白误解了她的惊讶,“她看好这个行?业,所以你能进的传媒相关包括电影电视剧行?业,可能或多或少都有点她的股份。”
陶竹的思维压根就不在这。
她稍微有了一点头绪,顺着这一点头绪展开后,恍然大悟。
他想通了许婉楼对他重重奇怪的态度,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不像是母亲对儿子的态度,但?如果是后妈对大儿子,就很通顺了。
所以,原来蒋俞白跟蒋禾,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方才无声?的对视就像没发生过,蒋俞白的语气又是那样懒懒散散:“你问?我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跟我说说,你们那多少钱?”
说到钱的事,陶竹多少是有点开不了口,她这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估计都不够刚才那一顿晚饭的钱,她想了想说:“不太多。”
“可不能压榨小桃儿啊。”蒋俞白笑着说话,作?势拿出手?机,好像就要给人发消息似的,“我让她给你多加点儿。”
“别别别。”实?习生工资都是一样的,陶竹最怕搞特殊,她扑过去,抓着蒋俞白的手?拦住他,“4000不少了,而且我还?有零花钱!”
她扑过去的时候,蒋俞白下意识伸腿挡在身前,又被他放下。
陶竹小小的一个身子,恰好被他箍进两。腿。之。间。
车窗外高楼林立,夜晚像浓稠的砚墨,大片大片地在头顶,晕染不开。
他的皮肤比她的干燥,手?腕在她的小手?手?心里?慢慢地把?手?转过来,给她看他的屏幕,黑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太小了,没办法同时攥住他的手?和手?机,在她要松开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他把?手?机扔在地上了。
手?机上像坠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另一头牵着陶竹的心,细微震颤。
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清晰,但?前排的两个人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未曾出声?,未曾回头。
红色的汽车尾灯昏昏地照进他的眼睛,她看着他的眼睛因此也泛着红。
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动作?过于亲密,蒋俞白的手?往后抬了一下。
但?被压抑的情感却失了控,陶竹没松手?。
她的手?仍然抓着他的手?掌根部,连着手?腕的位置,在窄挤的空间里?,感受着他的骨骼线条,和身体偏冷的体温。
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它仍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坠落,砸出陨石坑。
就像他们之间隐忍许久的感情,在揭开之前你以为转瞬即逝,把?话题扯开就过去了,但?事实?上是,它一直都在。
静谧无声?的四目相对,陶竹屏住呼吸,半分也没有逃避。
这个夜晚,大概是疯了。
他保持着被禁锢的动作?没动,缓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依然像是在笑,意有所指地问?:“确定?”
陶竹手?上的动作?没松,便?是最好的回应。
蒋俞白没觉得多意外,只是玩世不恭地问?:“是今儿看见什么,刺激到你了?”
陶竹一愣,缓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以为她今天行?为是心血来潮。
他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睁眼闭眼都是他,喜欢到再看不见其他人。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感情,像是野草,在春风吹起的那一刻,才知晓青葱已生万里?。
如果喜欢是心里?想要放下,却不自觉拿起的那只手?。
那她喜欢的那个人,便?是清晨的雾霭,是惊艳了一个青春的果木香,你知道他在那,但?你碰不到,够不着。
面对他的问?题,陶竹违心点头,承认自己的行?为是有所图。
他太吝啬了,他只有钱,没有爱。
在以前还?不够了解他的时候,她曾经还?有表白的奢望,但?如今越发了解他,陶竹越知道,在他们这个层级里?,喜欢,表白,都是太匪夷所思的事。
陶竹曾经以为跟他解释那不是情书是个拙劣的谎言,一度担惊受怕,现?在看来,在他的角度看来,是件太正常的事。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许多男男女女相拥的画面,她知道,都不用再过一段时间,可能明晚再见,他们身边就会换个人。
陶竹知道跟在他们这样的人身边,可以得益无数,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们付出的是什么,所以她不愿意。
除非,那个人是蒋俞白。
那她就放弃吧,她放弃爱,让爱也放弃她,只要能在他身边。
蒋俞白任她抓着他的手?,神?色轻松地看着她,目光坦然,让她分辨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只觉得手?背被什么温暖的厚片覆盖住了。
是他的手?,如藤蔓一般,悄无声?息地掌控了主权,给她回应。
不真实?,但?却真实?存在。
他们换了姿势,刚才的话题却在继续,蒋俞白不置可否,语气自然到像什么都没发生:“四千块,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
陶竹咋舌于他态度转换的能力,脑子里?顿了好几秒去想刚才的话题,半晌才直白地回答:“因为和你赚的钱比起来,我赚的太少了,怕你嫌弃。”
蒋俞白看着她握在她手?上的手?指,弧度圆润,在昏暗的夜里?,或许是因为紧张,呈现?出珍珠白的颜色,他淡淡地说:“可你年?龄小。”
陶竹条件反射一般:“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