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结下杀父之仇,一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揭过,就算报仇也只能平了心中怒火,但心伤难以抹掉。同样的道理,冉颜说是扯平了,但其实心里对李恪这个人还是留下坏的印象,她一向都不是个洒脱的人,心里觉得即便他没有什么恶意,也最好桥归桥归,不想与之有深交。
李恪今日来致歉,本就令心性孤高的他难以接受,再看冉颜态,更没有必要腆着脸非巴结上去,因此勉强保持从容地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冉颜送他出门,刘青松才从楼上下来,站在冉颜身边勾着头看远去的马车,抄手啧了一声。
“你了解李恪此人吗?难道与历史上记载有所不同?”冉颜轻声道。
刘青松摇摇头,“不,一模一样的傲骨,而且一般见着人都不有好脸色,跟九郎似的。”
冉颜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比喻,萧钺之比他温和多了。”
“不是吧你,我这还没说什么,都维护上了,你出去随便抓个人,倘若有他人说萧九郎温和,我把眼珠抠下来给你当弹珠玩!”刘青松在萧颂的魔爪下受了多少罪,那是绝不肯容许有人说萧颂温和的,“事实就是,人家李恪看起来和蔼多了。”
很奇怪的是,萧颂平时就是个爱笑的人,且笑起来十分爽朗,但不会有人觉得他好接近;而李恪往往很严肃,像萧颂那样爽朗地笑也少,可大多数人还是会觉得他比萧颂温和。
冉颜也不欲与他争论,正准备要出门时,街道上忽然喧闹起来,不少人奔着西边跑去。
“这有情况啊!”遇到八卦刘青松就难以淡定,立刻冲出店门,抓住一名士打扮的人问道:“这位小哥,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前街那边都沸腾了,有位娘在酒楼里被杀害,那娘可是长安富窦允的女儿!”那士说罢便甩开刘青松的手,匆匆随人潮跑了。
其实赶过去也未必能瞧见尸体,但有事发生的地方就会聚集人群,人多的地方消息就多。多数人都只是抱着对八卦的热衷,过去挖掘传播第一手消息。
站在门口的冉颜忽然觉得脊背发冷,脑海里回荡几个字,长安富,长安富……还有,当时那位酒姑娘说,别说是一杯喜酒,便是把全长安的酒送到府上去也无不可!
大唐的风俗淳朴,除了诗赋必要的夸张之外,一般的良民很少会随意夸下这种海口,而且当时看那酒姑娘的神情,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冉颜立刻催促刘青松,“走,过去看看!”
刘青松被她扯得一个踉跄,跑出了老远才堪堪调整好脚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道:“没……没想到,你也这么热爱八卦啊!”
晚绿和歌蓝一见冉颜离开,连忙拔腿追上去。
冉颜的体质比刘青松好许多,气息颇稳,低低道:“我怀疑有人要诬陷我们,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
刘青松神情一凝,旋即加快脚步,沉默地跟着冉颜随人流往事发地点赶去。
冉颜平素穿着便不甚华丽,在一片混乱之中,人们的关注力都集中在别的地方,她也不算特别起眼。
到了东市的主干道,根本不用打听,一眼便能望到人群聚集的酒楼。
那家酒楼叫知贤楼,是长安颇有名气的一家店,多为人雅士聚集之处。这家酒楼价格十分昂贵,但是老板喜欢结交人,所有身有功名的士人或者就读与国监的生徒,抑或朝廷官员,消费价格都会砍掉一半,人雅士既能够花很少的价钱,又能尝上等的酒菜,有了他们的带动,知贤楼生意一直好。
而且这是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老店,从前与店老板结识的许多士如今身居高官,因此知贤楼在长安的地位也越发稳固。
冉颜和刘青松看见事发地点居然是这家店,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就连平时爱咋咋呼呼的晚绿也感受到两人的凝重,在身后不曾做声。
府衙的人早已经赶到,酒楼外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几乎都是交头接耳,也难以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歌蓝见状,便捅了晚绿一下,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不用言语便知道对方的意思。
晚绿在人群里看了一圈,便往前挤了挤,凑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身边,小声地道:“这位夫人,您可知道此地发生了何事?”
那妇人看了晚绿一眼,见她一副侍婢的打扮,人生得虽然不错,却没有丝毫讨人厌的媚状,刚好她此时也想找人八卦八卦,立刻以很专业的八卦姿态,凑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你才赶到吧,我刚才就在对面的布庄里,听得一清二楚,说是窦家那位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嫡女,今儿不知怎的,心情好,跑到知贤楼里要了一个雅间说是要庆贺一下,谁知道,才进去没有两刻,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