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定得比她强,这是她的执念。
《荷塘月色》的前奏再次响起,远远地从二楼传来。
这铃声真够大的。
比王潍的手机音量更大的,是王潍的嗓门。
“喂?”
“不允许不允许,都说了好几遍了,哪有人开学就请假的,你是病了还是瘸了!”
“你还要举报学校补课?反了天了!”
“知不知道要高三了,你以为随随便便成绩就能保持吗,人家上了高三都紧张起来了,你当一中那些个是白痴吗!”
“赶紧给我回来!”
“听见没有!喂?张澍!”
“臭小子!”
……
王潍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学楼回响。
母女俩走出教学楼,王莲华才忧心忡忡道:“你们这班主任脾气这么大,能行吗?你爸给找的什么人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上心。”
盛夏明白,“脾气大”已经是王莲华含蓄的说法,王潍的气质和言谈约莫是不符合王莲华心目中的重点高中教师形象。
这才是她妈妈。
刚才她还疑惑她妈妈怎么这么容易就满意了,果然那赞赏的目光、满意的辞令都只是王莲华女士的社交礼仪罢了。
可是。
说不定对面的人脾气更大呢?
那个叫张……数的。
敢呛班主任。
还要举报呢,多凶啊。
盛夏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想。
-
盛夏家距离附中不过两公里,王莲华就不打算让她住校了。盛明丰买了辆小电驴,让司机教她开。
小电驴其实没什么好教的,拧上把手就能走了,盛夏在小区里晃了两圈挺稳当的,就试着往学校骑。
她还是草率了,大马路上不同于封闭道路,车来车往的,大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像是要把人卷进去,她紧张得后背直冒汗。
在路口险些没刹住车后,盛夏决定远离大马路,从附中后边的小区穿过去。
拐进小区,她惊魂未定,注意力尚未完全回拢,就见迎面缓坡驶来两辆山地车,骑车人的姿势低匐着,在她眼里就像雄赳赳朝她俯冲过来的鹰。
盛夏整个懵了,在脑子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避险:她飞速跳车,并且因为过于紧张,在跳车时使劲拧了一下手把。
崭新的小电驴因为忽然的加速“腾”地飞驰出去,猛烈撞击马路牙子倾翻在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紧急刹车的两辆自行车上,一胖一瘦两个男生:……
听到动静从门卫室里探出头的保安:……
安然无恙站在路中间的盛夏:……
场面一时寂静,只有道旁香樟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鸣叫。
吱——吱吱——
那胖子回过神来,对瘦子说:“不是,她干嘛忽然跳车,这不关我们事吧……”
的确不关,眼下都还距离十多米呢。
瘦子冷笑一声:“这要是被讹,就是登月碰瓷。”
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和一言难尽的嫌弃,让呆呆瓷在原地的盛夏脊背莫名窜上一阵凉风。
“怎么回事啊!”保安急吼吼从门卫室里出来,到了盛夏跟前,见这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才缓了缓语气,“你有没有事?”
“没、没事。”
说着没事,声音都颤了。
保安又看向十几米开外的两个少年,喊道:“什么情况啊?”
胖子赶紧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他们车骑得好好的,在小区里速度也不快,怎么就冲出个“不能自理”的妹妹。
那保安赶紧过去把车扶起来,左右看了看,又拧了拧把手,“还挺结实,就蹭了点皮,应该还能开,没事儿就赶紧骑走吧,搁这门口一会儿来车了。”
盛夏身体都还是僵的,闻言才挪步到车边,细声细气地对保安道了谢,握着车把稳住车,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她是不敢再开了。
“李哥,我出车祸了……”
“车祸?”胖子耸肩,这叫哪门子车祸,他有点好笑地看着路边手足无措又煞有其事的女生。
“还看,走了。”瘦子语气不耐烦,长腿一蹬,山地车调速器兹呀兹呀响,像上膛。
自行车从盛夏面前经过,带起一阵风,把胖子的话吹进了她耳朵里。
“阿澍,你说她是不是看你看呆了紧张得跳车?”
正陷在自我质疑和小小委屈中的盛夏:……?
阿,数?
这名字在哪听过,盛夏下意识扭头。
南理遍地是高大的香樟树,整座城市藏在如盖的绿荫下,阳光破碎地洒下来,灼目的夏日变得柔和。
自行车穿梭过斑驳的光影,少年肆意张扬的谈笑声渐行渐远,消薄的脊背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