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拒绝得很干脆。
“拍照的事情我认为白记者就可以做,一个专题片制作,两个人就够;反倒是方庄,如果我不去的话,只有苏姐一个人,我不认为这个配置合理。”王威就是方庄的,他的社会关系一半都在那儿,沈芷必须得去。
白晶抢白道:“远安可是未来的广告主,去方庄哪有那么重要?”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我这种临时工去,台里不是还有正式工没任务吗?”
台里有的老员工不出任务,只在办公室喝喝茶水,便能把其他部门过节发几样礼,儿女结婚谁包多大的红包搞得一清二楚。
“小沈,你是不是有情绪,你是咱们台的人才,肯定不能一直做临时工,等到有编制一定会考虑你。”领导想着沈芷毕竟名校出身,有过传媒公司经验,这样的人跑来做临时工,多少能提振一点儿县台的气势,县里的重要会议都派她去跟,但沈芷不识趣,一心要往乡镇跑。
沈芷这次依然不领情,一心要跟着苏姐下乡镇。
白晶眼睁睁看沈芷上了苏玲的车,心里再次骂她不识抬举。
一上车,苏玲就劝沈芷:“你刚来台里,还是要和领导搞好关系,别跟我似的,干一堆活儿,还讨不着好。”
苏玲是台里的老人,也是台里知名大龄未婚女青年,在小城里,从未结过婚的34岁女青年并不多见。她因为是单身,没有家累,所以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大家都往她身上推。招来的临时工因为跟着苏玲讨不到好,一般也不会和她搭档。
像沈芷这种抢着和她搭档的倒是才难见。
“你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
“你看我这年龄还有戏吗?”
“怎么没戏?”
苏玲笑笑:“那你怎么回来了?”
“身不由己。”
采访的时候正遇到方庄集市,有老乡把自家种的粘玉米拿来卖,沈芷选了几个。
她没还价就要掏钱。
苏玲拦住她,对着摊主道:“你这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苏玲没多说几句,就为沈芷省了五块钱。
“你是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的定价都是为你还价准备的。”
“其实我以前常来。”
金美花还价堪称穷凶极恶,但她当着沈芷的面还价却是点到为止。自沈芷懂事起,金美花就力图在她面前呈现一个贤良温婉得体大方的女性形象,虽然没说几句话就会暴露真实性格。
金美花这样的教育方式,自然没能培养出一个闺秀,后来她回到父母家,从拿筷子的手法到走路的方式,透过父母的眼神,她知道每一样都写着四个字:不合时宜。杨老师那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初不应该把她交给金美花,她开始以为那是一个母亲的自责,等她稍稍咀嚼,便体会到那是对她这个成品彻头彻尾的嫌弃。
卡在下班的点儿回到台里,刚进门,领导就走上前对她说:“小沈,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去悦华饭庄,远安地产的贺总请吃饭,点名要你一起去。”
“我晚上有事,一定要走。”
“有事也推一推,咱们台里的广告可就靠他了。”
“您找别人不行吗?”沈芷把眼神递给远处的白晶,“我觉得白晶比我更适合,她去广告没准就拿下了,我是真有事儿。”
“这是工作。”
“我不是广告部的,合同上好像没有这项工作。”
“小沈,你不要意气用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没我学习好的同学现在很多比我成就大的,我反而认为这是好事,多个朋友多条路。”领导压下对沈芷不识抬举的不满,语重心长地劝她,他没点出来的是,假清高是没有好处的。
“您替我转告他,他有今天这番成绩我很替他高兴,但我今天真的有事儿,我想他应该会理解。”
贺北安是这起案子的关键,接近他才有可能更靠近事情的真相,但她现在并不想通过他获取真相。
下班后,沈芷直奔了出事前尤然住的诚达酒店。
她指名要订出事前尤然住的312房间,凑巧的是,那间客房是空的。
沈芷在前台开房的时候,一个男人走到她侧面,摘下墨镜打量她脸,她受不了这目光,刚转身,就听对方说:“沈芷,果然是你。”
沈芷只觉得眼前的人脸面熟,可实在想不起名字,她抱歉地笑了笑。
“我,麻秆!忘了?”
一听麻秆这两个字,沈芷才把眼前人和当年贺北安的头号跟班对号入座。
现在的麻秆早已不是当年的麻秆身材,一看就经常在健身房练块儿。
“方朔,麻秆这绰号现在可不太适合你。”
“我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次可算把你给你逮住了,咱们高中同学都在三楼康乐部,一起聚聚吧。”
沈芷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今天有点儿累,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就不讨嫌了,咱们改天再聚。”
改天约等于后会无期。
“那也行,咱们先加个微信。”
“真不巧,我手机好像关机了。”
“那你给我说个微信号,我加你,等你开机了同意下。”看沈芷并没答应的意思,麻秆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不骚扰你。”
话说到这程度,沈芷也不好再拒绝,报了自己的微信号。
“一个人来这儿?”
沈芷嗯了一声。
“这酒店差点儿意思,贺哥要在东边建一个大的。”
沈芷和贺北安的绯闻曾在四中传得沸沸扬扬,真假各有说头,但麻秆坚信这是真的。当年贺北安因为和校外人员打架疑似早恋等行为,被停了一个月的课,是沈芷,特意找到贺北安的班主任,让他马上给贺北安复课,班主任不同意,她又去找校长。贺北安本来在天桥生意做得好好的,经沈芷这么一搞,他又得回去上课。那时候,麻秆和一帮兄弟都特别佩服贺北安,沈芷虽然不见得有多漂亮,但难搞是出了名的,一双眼睛永远斜睨着,四中好像就没她看得上的,这么一个人,都被他搞到了手,可见其魄力 。不过没多久,这俩人就分道扬镳了,谁甩得谁不言而喻,毕竟贺北安连高考都没考,说他把沈芷甩了也不太现实。
麻秆在心里颇为贺北安不平,此时见到沈芷,自然要给自己的老大哥拔份儿。
麻秆问前台沈芷定的什么房型,得知是普通大床房后,一定要给她升级为行政套房,并且嘱咐前台挂他帐上。
“你再这样,我就换地方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不需要。”
麻秆看沈芷坚拒,也不好再勉强。
“你要做足疗的话,我让人到你房间。”
“真不用。”
“老同学,何必客气,有需要就说。回去记得加我微信。”
沈芷刚到房间没多久,就有服务员来敲她的门,给她送果盘。不用说,一定是方朔派人送来的。
拒绝完不到十分钟,又有人给她送鲜榨果汁。
她只好给方朔发微信请他不要再送东西。尤然当天就是在这个房间给她打的电话,但现在人还没醒。能够及时地撞上尤然,说明他们早就掌握了尤然住的酒店和回程时间。
白晶为了赴贺北安的饭局,临时换了套小礼服,结果到了饭庄,贺北安临时有事,只来了公关部的一个经理。
她提前准备的话都失了效,第二天上班也郁郁不乐的。
这之后沈芷一直都和苏玲跑乡镇,王威的情况她已经摸得差不多,几乎已经确定是采石公司的马宇指使,但马宇一直采访不到,贺北安成了最大的突破口。
即使她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沈芸给沈芷打电话时,沈芷正坐在回桉城的采访车里,两人约在了离电视台不远的茶餐厅。
这几年沈芷和沈芸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因为一年也见不到一面,关系实在没有恶化的余地。倒是她姐夫苏信鸿很把这姐妹关系放在心上,逢年过节就给沈芷邮海鲜特产,沈芷不想占他们的便宜,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外人看来,很是姐妹情深。
沈芷隔着老远见了一辆粉粉嫩的宝马三系,知道她姐沈芸已经到了。这车是沈芸的嫁妆,原来是白色,后来喷成了粉色。
沈芸在那儿翻一本时尚杂志,她穿一件白色纱制连衣裙,见沈芷过来,就合上杂志,冲着妹妹笑。沈芸师大毕业后就回到桉城的一所初中当老师,同年和相恋四年的苏信鸿结婚,她现在的丈夫在远安当销售经理。苏信鸿也是本地人,他父母都在桉城医院工作。沈校长对苏信鸿并不满意,离他理想的女婿很有距离。
一见沈芷,沈芸就掏出一个盒子,一看商标,沈芷就知道了价格。事出反常必有妖,沈芸突然要送她大几千的品,恐怕有大事等着她。
“我上次去香港给你带的,一直没时间给你。”
沈芸电话里急得都要哭出来,等真见到面她表现得却像没事儿人一样。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沈芷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是一个朴素的民族主义者,只用国货。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芸打量了一眼妹妹,说:“没什么急事儿,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不会真打算一直呆在桉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