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澄清◎

于戡晚上回到住处,岑凌给他发来一条微信:你下部戏的投资有着落了吗?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于戡回了四个字:谢谢,不用。

岑凌的电话追过来:“于戡,就为了挣个通告费,对着节目组临时找来的人,在镜头前卖力地表现深情,完全暴露自己的生活,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岑凌今天看到了于戡镜头前弹唱的视频,问了朋友,才知道他现在正在参加一个恋爱综艺。她对于戡示好了这么长时间,除了没有表白几乎都做了,他一直油盐不进,上次晚上她主动到他家拿CD,自认意思已经足够明显,结果他竟然没让她进门,让她在门口等他。他对她比柳下惠还柳下惠,转头就去上恋爱综艺,跟人速食爱情去了,她实在难以消化。

于戡笑道:“我觉得挺有意思。”

岑凌追了于戡半年,当然换一句话说,她忍了于戡半年,她从没在一个男人面前受过这样的冷遇。岑凌一开始追于戡,完全是荷尔蒙作祟,她回国后在自家公司广告部工作,于戡拍网大以外,也拍广告。她和于戡认识,就是因为公司换了最近走红的一个年轻男演员做代言人,要拍新广告。广告拍摄时,她在现场,第一次觉得拍的人比被拍的人更有吸引力,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于戡身上,公司的新代言人被他衬得很乏味,像一只被摆弄的木偶。

广告拍完,她请于戡吃饭,于戡主动买的单。饭间于戡很沉默,这沉默比饭菜更对她的脾胃,她讨厌话多的男人,身材长相所带来的吸引都会被多话给稀释掉,稀释掉她所有的欲望,包括食欲。这之后,岑凌开始主动联系于戡,聊工作之外的事。她本来以为于戡受了她的暗示,会珍惜这个机会,主动追求她,像其他男人做的那样。然而不知怎么就搞成了自始至终一直是她在主动。她给他发十条微信,努力找他喜欢的话题,他顶多回一条,回得还很敷衍,毫无感情,让人觉得根本无法再聊下去。好几次她都想算了,但一想到自己曾经付出的沉没成本,曾在这个男人面前委曲求全了这么久,如果不能让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实在咽不下这这口气。而且她对他的兴趣还在,并没有被他的冷漠稀释掉,反而因为得不到加重了。

岑凌尽力遮掩自己的恼怒,站在节目女嘉宾的角度想问题:“你在节目装得这么真,万一对方当真了怎么办?万一被你撩动了春心,你这不是欺骗人家感情吗?”

“这你就不用替人家担心了,她不喜欢我,而我吧,天生就这脾气,只喜欢不喜欢我的人。”于戡笑,“她越不喜欢我,我就越喜欢她。”

“你怎么这么……”岑凌本想说你怎么这么贱,然而骂他约等于骂自己。她以前觉得他冷漠得近乎傲慢,然而现在他的话完全颠覆了他对她的想象。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气得挂断了电话。

于戡靠在椅背上,打开新年封,看他为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信封里的照片背面写着新年快乐,是今天他骗谭幼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写的。正面是她的照片,那一瞬间她一定没想到他,否则不会有这么舒展。

所有关于他和谭幼瑾的传言都是假的。起先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传言里的另一个关键词——钱。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自尊心和羞耻心膨胀得要把整个宇宙都给撑破了,一心只想着自证他并不是不知羞耻花女人钱的人。

他本来计划的是一个月内还清谭幼瑾的钱,然而在意外得知谭幼瑾的母亲是附中周主任时,他恨不得马上把钱还给谭幼瑾。周主任对他父亲是坦白地看不起,认定他是一个吃女人饭的男人。他父亲并没有周主任认为得这样不堪,但是于戡也找不到十足的反驳理由。他的父亲确实是做女人生意的,在离开舞团后,他靠一对一教有钱的中年女人们跳舞赚钱,而女人们找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教得好。周主任如果知道谭幼瑾拿钱给他拍片子,说的话未必不会比谣言更难听。

于戡以白菜价拍了内衣广告,又接了两个乱七八糟但给现钱的活儿。钱到账的时候,他正躺在临时租来的剪辑室里乱着头发补觉,连着四天几乎连轴转,中间加起来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他特地根据约定付钱的时间定了闹钟。闹钟一响,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马上把钱转到了谭幼瑾的账户,备注证明是他还给她的投资。他睡了一个好觉,因为终于把罪名洗清了。然而醒来还是觉得不够快意,他虽然还清了谭幼瑾的钱,但面对她还是毫无优势,她比他大八岁,靠着年龄差和她的教职,并不把他当一个有性别的男人对待。

为了还钱的事,谭幼瑾邀他一起吃饭谈一谈,他不知怎么脑子发热,说自己另有约,其实这约他已经拒绝了,只等着在谭幼瑾脸上捕捉出蛛丝马迹的醋意,不需要太多,一点儿就可以,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他想要看到的。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和谁有约会,完全不用告诉我,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你。

他比谭幼瑾更早转身离开,好像急着去赴谁的约,虽然并没有人和他有约。完全是自取其辱,仿佛对着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说,自己多的是人喜欢。

这种羞耻感在脑子里持续了许多天,以至于听见学校里传闻说:谭幼瑾喜欢他无情被拒,只觉得说不出的荒谬,荒谬到让人想笑。更荒谬的是,谭幼瑾就差把职业道德刻在脑门上了,她如此和他避嫌,生怕让他有一丁点不该有的误会,但传言却没放过她。

为了彻底让这传言消失,谭幼瑾像躲瘟疫一样躲他。她越躲他,他越不让她如愿。隔着十来米看见她,特意迎着她走过去,和她打招呼。而她的脸色每次好像都如复制粘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说话时也不怎么看他。

这几年,每次碰面,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到她因防备带来的紧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要他为谭幼瑾澄清:她根本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他们的关系就能够缓和。但在今天之前,他没有一次为她澄清过,澄清她并不喜欢他。

他拉开抽屉,抽出一个烟盒,取了一颗烟点燃,他不大抽烟,偶尔抽,就会想起谭幼瑾第一次教她抽烟的情景。

于戡盯着信封上的“新年快乐”看,他和谭幼瑾再见面,应该就是明年了。接下来的节目录制,只要另一个男的,能活到节目结束,她就不会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