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秋雨本来便轻细缠绵,无声无息。风掀起了竹帘,雨丝自窗户飘了进来。
莫瓌坐在榻上饮酒,只听脚步声急促,乐平王大步走了进来,一见他便顿足道:“莫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陛下他……”
莫瓌打断了他,道:“我知道他没死,如今和将军已经到了,要想再杀他,那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乐平王怒道:“本来万无一失的事,怎么会坏在你义弟手里?他人呢?事已至此,你绝不能留凌羽!”
莫瓌只是喝酒,也不回言。乐平王又是叹气,又是顿足,只叫道:“你……唉,你以吐谷浑乙弗氏之名入朝,战功累累,又封了平原王,位至摄政,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得要拖上我们一起去送死?”
莫瓌笑了一笑,道:“皇上他总要长大的。待得他翅膀长硬,第一个要剪除的就是你。大魏历代皇帝清洗宗亲,手段之狠酷,舅舅是要我来提醒你么?”
乐平王一脸后悔莫及的样子,只道:“唉!我就不该听你的,现今可如何是好?”
莫瓌瞅了他一眼,笑道:“舅舅不是一喝醉了就说,大魏皇帝这位子,本来就是你的吗?”
这话可触到了乐平王的痛处,怒道:“我大代一族向来是兄终弟及,多少年的规矩,偏要学甚么传位于子!我那兄长立了儿子当太子,费了多少年的心力,最后却又杀了太子,倒是便宜了如今的皇上,小小年纪就即位了。”
莫瓌冷冷地道:“舅舅错过了那时候的机会,也只能怪你自己。”
乐平王更是恼怒,叫道:“要不是清都那丫头拼命保她……她弟弟,那皇位必定是我的。如今清都还留在京城,若是把她……”
酒杯空了,莫瓌又倒了一杯酒,笑道:“就算慕容将军两不相帮,按兵不动,他也决不会让你动清都一根头发。何况,清都长公主又岂是等闲之辈?”
乐平王叹了口气,道:“慕容白曜少年时便是她侍卫,对她一直……”又摇头叹气,道,“那是没办法了,那依你说,如何是好?”
莫瓌又笑,把酒一饮而尽,道:“自然有法子。我拿你们几个谋逆罪臣的人头去见皇上,他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乐平王大惊,一手指着莫瓌,道:“你……我是你亲舅舅啊!我跟你娘……武威长公主……向来是最亲近的……”
莫瓌抽剑出鞘,从乐平王胸前直穿而过,又干脆俐落拔剑而出,只见血溅了一墙。莫瓌冷冷地看了乐平王的尸首一眼,道:“我从没认过她这个娘。我爹待她一片真心,她却跟她哥哥串通,里应外合,灭了我大凉。亏她还有脸跟我爹合葬!”
这时左肃进来了,道:“主公,我把阿羽带回来了。”
莫瓌嗯了一声,道:“先关在水榭那密室里面。”顿了片刻,又道,“人没受伤吧?”
左肃叹了口气,低声道:“没什么,昏过去了。”又朝地上的乐平王看了一眼,道,“乐平王府上……”
莫瓌道:“我这舅舅好酒,平时指不定跟府上的人说些什么哪。”
左肃道:“是,我知道了。”迟疑片刻,又道,“主公还是对阿羽手下留情吧,他只是不懂事而已,不是有心要背叛主公你的。”
莫瓌凝视手里染血的剑,悠悠地道:“唉,都说他是孩子,不懂事。可是这一回,我怕实在不能由得他去了。”
凌羽醒来的时候,眼前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略一动弹,只觉浑身骨骼欲碎,全然提不起真气。记起方才之事,却不知是谁把自己送到这地室来的?
忽听见石门慢慢滑开,“噗”地一声,蜡烛亮了。烛火下,却见莫瓌站在石室门口。凌羽一见他,脱口叫了一声:“大哥!……”心中惴惴,低了头不敢说话,知道这回自己救了文帝,莫瓌不知该如何想?
莫瓌缓缓走至他身边,盯着他看,却不言语。凌羽心里更是害怕,颤声道:“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重重落在脸上。莫瓌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直打得凌羽在榻上翻了个身。凌羽此时哪里禁得起,只觉喉间甜腥,“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喘了片刻,低低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大哥,你要打就打吧。你要杀我,我也没话可说。”
莫瓌一字一字地道:“阿羽,你是要你大哥的命么?”
凌羽大惊,勉强抬头道:“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会害你?”
“你拼死救了皇上,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莫瓌淡淡地道,“大哥要杀他,你却救了他,这不是把你大哥往死路上推吗?”
凌羽叫道:“你为什么要谋反?大哥,你都是摄政王了,你还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