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卢植是十分满足的向刘备提出请求的。
对于这种请求,刘备没有理由不答应。
沉默了很久,刘备叹了口气,收下了这份乞骸骨奏表。
“老师,其实我很想挽留您,但是我也深深的理解您,所以,师生之间就不讲那些三辞三让的东西了,这份乞骸骨奏表,我收下了,也答应了,您的请求,我会很快予以批复。”
“如此甚好。”
卢植如释重负一般的露出了释怀的笑容,端起茶杯,美美的啜饮一口。
“此后余生,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但是我想,我可以安享太平岁月了,玄德啊,你可要好好儿的继续做这个皇帝,做明君,圣君,让我多享受享受太平岁月,我这一生太过劳碌,人生暮年,我只想休息,不想其他。”
刘备闻言,苦笑连连。
“老师的征程结束了,可弟子的征程才刚刚开始,老师,我好羡慕您啊。”
“你确实应该羡慕我,因为我有一个如此这般优秀的弟子,而你却没有。”
卢植呵呵一笑,指着刘备道:“这个优秀的弟子完成了我最大的心愿,解除了我最大的烦忧,让我可以无忧无虑的返回家乡,安享太平,而你呢,玄德,你可没有那么优秀的弟子能让你也返回家乡安享太平吧?哈哈哈哈哈哈……”
卢植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笑得十分开怀,十分愉悦。
刘备则是哭笑不得,对于突然变得开朗起来的卢植,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卢植说的对,他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弟子,而他刘某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优秀的弟子是不少,但是那么优秀的,还真没有。
他还需要为这个国家操心,为这个国家的一切烦扰,需要为此付出长达数十年的血汗工厂一般的劳作,如此,才能让这个他一手开创的帝国顺着他的预想走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卢植,真的太幸运了。
而他刘某人,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整个汉帝国最不幸的那个人。
这一次会面的三天之后,刘备公布了卢植的乞骸骨奏表,并且允许了卢植的奏表,允许他按照他所提出的要求安然退休,辞去所有的职位,荣归故乡。
尽管如此,刘备还是违背了卢植的意愿,给他加上了太师头衔,让他以太师的身份荣耀退休,荣归乡里,就此安享晚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因为卢植实际上不掌握任何实权,他的离开对雒阳朝廷的权力生态没有影响。
但是因为他的地位和影响力很大,所以他的离开对人们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影响的。
至少对于刘备来说,影响就挺大的。
卢植在刘备允许他离开的两天之后就打点好了一切,和所有的老友告别,大家共醉一场,然后收拾行装,便十分潇洒的告别了雒阳。
刘备没有和他的老友一起相送他,而是一个人来到了雒阳城北的黄河渡口之畔,在这里送别卢植。
“往后你若还想见我,尽管叫我来雒阳便是,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这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做小儿女姿态?”
卢植握着刘备的手,对他流露出来的不舍,表现得十分豁达。
两人对立良久,再无言语,最后,在刘备不舍的注视下,卢植登上渡船,站在船头看着刘备,随着船只缓缓飘向远方,直到再也看不清刘备的身影为止。
刘备也站在岸上一直看着卢植远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也一直没有挪动脚步。
陪在刘备身边的张让看了看天色,忍不住上前提醒了一下刘备。
“陛下,待会儿还有度田会议要召开,您该回去了。”
刘备看了看张让,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只想再看一眼,老师老了,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甚至有可能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人生无常,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每一次的离别都更加难忘。”
张让抿了抿嘴唇,缓缓道:“陛下,您舍不得卢公,这很正常,但是日子还要过下去,您可是一国之君,天子啊,您只能继续走下去啊。”
刘备笑了笑。
“是啊,我可是一国之君,是天子啊,老师的路走完了,我的路还长着呢。”
说着,刘备就迈开脚步,往来时的路走去了。
走着走着,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跟着他的张让一阵疑惑。
但见刘备望着前方,眼神飘忽。
“可是老张,你知道吗?这是我经历的第一次那么正式的离别,就在刚才,我有一种感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感觉从今往后,我会经历很多次很多次这样我不喜欢的离别,甚至是……永别。”
张让眨了眨眼睛。
“陛下,您……”
“有感而发,突然间的有感而发,毕竟我也三十多岁了,早就不是年轻人了,很多人在我这个年龄已经死了,我还活着,这就是很大的幸运。”
刘备揉了揉眼睛,转过头看了看张让:“还好,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老张,我救了你的命,所以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能随意离开,你得一直在我身边伺候我,懂不懂?”
张让愣了一下。
然后露出了笑容。
“那是自然,老奴有幸侍奉陛下,就算断气,也一定要在陛下身边断气,就算陛下驱赶,老奴也绝不会离开,这一点,老奴要向陛下保证!”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刘备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他,径直向前走了。
往后,还有好几十年的路他要自己走,再也没有老师能陪着他、指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