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汤和对视一眼,都不由暗自侥幸:这个鲍旭虽然凶猛,拳脚本事却并不如何惊人,不似王贵先前同焦挺两个比试,摔得在地上游泳一般,只是挣扎不起,若是那般,今日这个威风却难立住。
又斗几合,王贵越发骁勇,一掌一掌间连打在鲍旭身上,可怜鲍旭一个单身汉,那身棉袄也不知穿了多久没洗过,只打得尘土飞扬,远远看去,便似他两个都有高深内功一般。
曹正看出鲍旭不济,有心替他遮羞,连忙大声道:“咄!我鲍旭哥哥的本事,乃是撞阵杀人,拳脚小道,非他所长。有种的和我‘操刀鬼’比一比。”
岳飞却是有些不耐了,起身一拳一脚,轻松拆开王贵、鲍旭,长身玉立,对曹正道:“我来同曹兄比。”
鲍旭皮粗肉厚,虽被王贵打了不少下,也没受伤,只是揉了揉痛处,大叫道:“曹老弟小心了,这几个小子,果然有些手段。”
他四个驻扎在此守关,平日无聊,喝酒论武,相互间没少过招,深知彼此水平:若是赤手空拳,曹正却是受过高人调教,实打实胜他三人一筹。
曹正见岳飞亲自出马,也不敢拿大,活动了几下手脚,深吸一口气,拉了个拳架。
岳飞看在眼中,轻轻“噫”了一声,也吐一个门户,和曹正大同小异,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偏偏顺眼许多。
曹正一愣,正要说话,岳飞叫道:“小心!”起手攻来,曹正见他拳来劲急,顾不得多说,连忙招架。
两个你来我往打了七八合,岳飞又叫一声:“小心了!”一个虚晃,骗得曹正拳来,揉身便欺入曹正怀中,上手按、下手拉,曹正惊叫一声,四仰八叉飞出。
岳飞紧追一步,就空中扶住曹正,使个巧劲儿,轻轻巧巧扶他立住,微笑道:“承让、承让。”
曹正反手一把握住岳飞,岳飞微一皱眉,以为自己好心扶他,他竟要趁机动手,正欲反击,便听曹正急声惊呼:“小哥,你的翻子拳?也是同我师父林冲所学么?”
岳飞一愣,随即泄去力道,微笑摇头:“我师父乃是陕西大侠周侗,这手拳法,自然是恩师传授。”
曹正惊道:“啊呀,那你不是我师父的师弟么?”
王贵大喜:“啊呀?你是林师兄的徒弟么?来来来,快叫师叔!”
岳飞连忙摆手:“曹兄莫听王贵胡言,我听林师兄提起过,他虽传你武艺,却是兄弟相称。”
鲍旭惊讶道:“原来是周大侠的高足!怪不得小小年纪,这般厉害。”
岳飞笑道:“小子初学乍练,称不上甚么厉害,不过是知道曹兄的拳路,侥幸占了便宜。若说厉害,倒是鲍兄的武艺,荡绝凶狠,使拳脚或还难见高明之处,若是使重剑、鬼头刀这般武器,必然千军辟易。”
鲍旭听了大喜:“啊哈哈哈,不愧是名门高足,难怪武大哥恁般看重,果然高明、高明。”
项充、李衮旁观者清,见岳飞年纪虽轻,却是不骄不馁,渊渟岳峙,隐隐间已具宗师风范,也不由暗自点头。
项充自嘲道:“怪不得武大哥派了这位岳兄弟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不似我等,都把年纪活去了狗身上。”
“项兄,非是如此说话!”岳飞连忙接口,满脸诚意:“其实‘武孟德’之所以托付我几个来,并非不信几位的本事,而是先前只与辽国为敌,如今却和金国也正面对上了,他那国家新缔未久,正是气势滔天之时,着实不可小觑!在下虽然年轻,于兵法一道毕竟自幼学起,略有几分心得,倒不敢妄自菲薄,因此‘武孟德’托我来与诸位共事,正是要刚柔并济,以免为金兵所乘。”
鲍旭听了大笑:“对对对,我等都是至阳至刚好汉,若是临阵厮杀,战死也不回头,若是敌人有甚诡计,却怕难以应对,有你岳老弟在此,果然是刚柔并济。”
曹正爽快道:“我等都是实心肠汉子,你虽年纪小,本事却大,既然如此,关中之事,便由你做主,我等全力配合便是。”
岳飞微笑抱拳:“不敢,众人计长,有什么事,还是要同哥哥们商量着办来。”
他话虽这般说,鲍旭几人才干,如何能够媲美?自此武胜关大小事务,都由岳飞做主。
岳飞既然收服了几人,了解罢关中情形,当即做了几桩决定:
第一便是练兵,关中六千六百将士,都有岳飞亲自操练战法;
第二亦是练兵,此前项充李衮五百牌手,战死大半,但是装备都还存在关中,岳飞令他两个任意抽调众军,补足五百之数,日夜操练。
第三则是轮流带着众人,四下考察地形,做出种种预备。
如此忽忽过了数月,治理的武胜关上下齐整无比。
及八月时,解珍领着五百兵,气喘吁吁,自长城上奔了来,慌慌张张将此前情形告知:“他大军竟自长城上杀来,关下人马亦是众多,李俊哥哥不肯腹背受敌,弃了关隘去守蓟州,令我来通传一声,金兵人多,只怕要分一支兵马来夺此关,若是退得慢了,必吃他陷在此处也。”
众人听了大惊,岳飞却是神色不变,任凭众人吵闹争论半晌,忽然笑道:“我若是‘闹海龙王’,必不弃了黄崖关。”
解珍听了有些不快,皱眉道:“敌军自长城上杀来,关隘之险已然全失,若是同他硬撼,便是比谁的兵多、能战,然而金兵之锐天下皆知,我等虽不怕战死,却也不愿枉死。”
岳飞摇头道:“非是此意。”
说着伸手一指:“他自长城来,我等掘了长城便是。”
一言既出,众人鸦雀无声。
还是王贵率先叫道:“大哥,你失心疯了么?历代皇朝,都修长城,你却要掘了它?”
岳飞不语,径直出室,众人紧随其后,随他走到关城之上,岳飞望着北面,淡淡道:“如今长城已成金国兵道,关隘大都建在低洼处,他居高临下攻来,关隘险要自是不存,可我若是将连接之处掘开一里,他兵马不能直抵关城,却又如何?”
众人呆呆望着那一段连接居庸关的长城,心里渐渐明白过来:敌人若在关外,掘掉一段长城,等于给围墙开了口子,自然不可取,可是敌人既然已经占据了长城,那么掘掉一段,反而使关隘变得独立一体,重新可为依凭。
解珍面色变幻,张着口说不出话,半晌,忽然脑子转了过来,急忙道:“这个,武胜关乃是枢纽,沟通山前山后,若是金兵径直往山后杀去,我等纵然守把此关,又有何益?”
岳飞点头:“说得极是!”
回身望向众人:“因此我等掘城,不是单单为了守关独善其身,而是要以此为凭,一举灭了来犯金兵!”
众人听他越说越大,顿时又愣了一片。
却是鲍旭苦笑一声:“岳兄弟,你也不必同我们说道理了,你只说该做什么,我等听你的去做便是。不然你说的越多,我老鲍反倒越发糊涂了。”
岳飞一笑,指着长城道:“今日全军出动,把这段长城拆毁一里以上。然后分兵两路,我亲自领一千人镇守关中,以为牵制,其余人都出关去,埋伏于左右,待金兵至,我自有办法勾他脚步,及至夜间,你等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众人听罢,无不满面惊喜,解珍更是惊得呆了,暗忖道:这条计策若是成功,李俊哥哥那般骄傲之人,以后得知,岂不要活活怄出血来?
鲍旭跳起身大笑道:“都傻等甚么?金狗说到便到,还不都抓紧时间去拆城!”
这正是:
自毁长城惊众人,鲲鹏飞举世绝伦。一腔才气稍挥洒,五万雄军化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