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相距愈尽,便见宋军前排,数十员盔甲鲜明的战将,蓦然齐声高叫:“兄弟们慢来,待我先发个利市!”
喝罢齐齐一滞,显然没料到大伙儿想到了一块,随即轰然大笑,笑声如滚滚潮浪,连天上白云,也被这伙人豪情冲开,露出蓝天如练。
有人笑骂道:“却都是不肯吃亏的!既如此,兄弟们各凭本事罢。”
便见前排一众大将,齐齐鞭马加速。
乙室八斤、巴尔达喀见了,只觉对方之气势,便如一群虎豹,争逐牛羊,然而他二人自负勇力,岂甘被视作猎物?心中怒不可遏,同声大喝:“兀那宋狗,岂敢小觑于俺!”
话音未落,一匹黑马拔出头筹,马上一员大将,如虎似罴,披挂黑漆顺水山纹甲,头戴朱缨金翼凤翅盔,刷墨般两弯眉,寒星般一双眼,高鼻阔口,便似庙中神祇一般,说不出的豪迈威武!
这大将全凭双足控马,两手随奔袭之势,渐渐平张开来,左手握一条铁戟四十斤,右手握一条四十斤铁戟,横展于两侧,恰如虎生双翼!观其气宇,真有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那汉子一马抢至最前,大笑道:“兄弟们,且容武二先开个张。”
两个奚将见来人浑不将自家放眼底,怒火如焚,乙室八斤一声怪叫,五十五斤狼牙棒劈头便砸!巴尔达喀怪叫一声,六十八斤金瓜锤轰隆捣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无比!
这两个奚将,本就勇武过人,此刻抱定必死之念,出手之际,比平时更添十分杀机!
若换个人,遇见这般杀法,纵使不立毙当场,也定要避其锋芒,才好仔细周旋。
他二人亦想好了,来将只消一避,他两个必不纠缠,马不停蹄杀过去,先杀他几员大将,挫其锐气。
只是世间之事,大多也只能想想,这两个勇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第一个照面,便撞见山东第一条好汉,堂堂“活典韦”,武松武二郎!
武松眼见他兵刃沉重,招式犀利,显然是力大艺精的勇将,一时兴致愈高,喝一声:“来得好!”
便见两条大戟,呼的卷起,左戟上挥,强撞开狼牙棒,右戟下扫,硬荡开金瓜锤,当当两声大响合于一处,虽是万马军中喧嚣一片,也自震耳欲聋荡魄惊魂。
乙室八斤、巴尔达喀两个,哎呀一声惊叫,那狼牙棒、金瓜锤,便似砸在了数万斤的铁丘上,震得自虎口到肩头酸麻一片,一时间半个人都酥麻了,胸腹之处,空门大露。
然而他两个是麻了,武松可没有!
但见那两条大铁戟,借那上撞下荡之力,往中间一合一钻,噗嗤!又凶又狠又刁,两个戟头撕裂铠甲,整个儿钻入了巴尔达喀胸腹!
要知道,戟这般兵刃,一个尖头在前方,两个月牙在两侧,这个尖头便似枪头一般,两边本就开着刃口,两个月牙又是两道大刃,月牙儿本身,一上一下也是两个尖儿,那么一条戟,便是四个刃口五个尖儿,两条戟,便是八个刃口十个尖儿!
就这么老大的家伙,尽数没入胸腹,已然是必死无疑,武二郎却格外手毒,但见他两臂一叫劲,那一双戟头在人肚子里一绞、一扯,咔嚓嚓一声大响,巴尔达喀膘肥体壮一条大汉,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于一瞬之间四分五裂。
马鞍之上,仿佛腾起一朵红云,随即血肉如雨,纷纷落地。
一时间,两面敌我数万人,瞪眼张口,俱都看得傻了。
按理说这些人都是厮杀汉,谁少见了死人?
砍头的,腰斩的,戳喉的,扎心的,遭石砲打碎了脑袋身躯的,遭马蹄踏成泥酱的,甚么样的死法不曾见过?
只是似武松这般,一招出手,把人给生生打得“炸”了,真正是见所未见,乃至闻所未闻!
五千奚军气势,顿时一沮。
武松哈哈一声笑,便要再杀乙室八斤,一时间身后叫声一片:“二哥,留得这个给我!”
武松哪里同众人客气?正待下手,忽然嗤的一声轻响,一支朱漆绿羽箭,直贯入乙室八斤颈侧,乙室八斤身躯一晃,轰然坠马。
武松焦躁,怒目回头,却见自家婆娘宗允儿,满脸眉飞色舞,娇声叫道:“噫!我中了!”
众兄弟目光睽睽,眼睁睁见得武二郎那张怒虎面,转瞬间化作大橘猫,笑道:“除了我媳妇儿,他们原本也抢不得武二口底的食。”
卢俊义本来仗着马快,有意抢个头功,却被杨再兴若有意若无意挡了一下,落在后面,此刻闻听武二宠妻之言,顿时不服,叫道:“武二哥这话说得太满,卢某不服!”
一旁方百花顿时飞个白眼来,娇声叱道:“憨子,你还不服?人家武二郎口中含块肉,允儿能用舌头勾了去,你也要往二哥口里伸舌头么!”
卢俊义怪叫道:“你便这般瞧我不起,吃准我按不住武二郎?”
众人放声大笑,武松摇头笑道:“嫂嫂这话一说,以后武二吃肉,万万不敢当着卢兄!”
方百花忍不住仰天长啸:“明尊在上!我如何当初竟看上这般一个大呆瓜!”
想起自己堂堂妖女,一身惊天动地能耐,一年多下来,老公兀自下床便如憨瓜,不由气苦万分。恰在这时,两军相撞,方百花趁机泄怒,把枪只一转,趟趟趟趟趟趟趟,转出七个枪头,面前奚军眼前一花,哗啦啦落马七个。
卢俊义见这会儿老婆发怒,不敢多言,只向武松大叫:“二哥,且比比谁个杀得多!”手中丈二点钢枪,戳扎挑砸,亦是连杀多人。
“赤面虎”袁朗怪叫道:“卢员外,你眼中只有武二哥堪做对手么?我姓袁的却不服也!”说话间,双挝飞舞,所过之处,杀人如草。
又有石秀、柳元、竺敬、滕戡、滕戣、穆弘几个,齐声大叫:“我等也自不服,今日倒比一比,谁个杀得辽狗最多!”
这些奚军,虽然勇猛,如何经得住这干久旱的虎狼?
况且他不惟将勇,便连兵士,亦是这几年各州努力操练出的精锐。武艺士气不说,兵刃衣甲,尽数都是上乘。老曹麾下铜雀商行、英雄楼等几个大买卖,这些年赚得金山银海,尽数都扔在了梁山及七州兵马身上——这一刻初露头角,才真正让世人知道,甚么叫宋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五千奚军,被他一冲,顿时雪狮子见火一般,尽数化作乌有。
又见宋江气昂昂的,挺一口刀,策马大叫:“马军弟兄,都不要恋战,先去救我哥哥!这里残兵败将,都有后面步军兄弟收拾。”
李逵跟在马军之后、步军之前,一面裸身飞跑,一面望见前面奚军杀得稀烂,不由心急如焚,又听宋江之言,越发大怒,跳着脚大骂:“这个黑厮!我们步军,便是命里注定该吃马军的屎么!”
又直着喉咙,声嘶力竭发出大叫:“武大哥,俺铁牛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