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兰州,往兴庆府,近千里河段,蜿蜒向北,一路冲山撞崖,周折往复,于礁石、绝壁之间,造出一个个险滩峡谷。
幸得这些船夫,一向惯搏浊浪,又得张良献计,把筏子都扎在一处,不惟难以翻覆,更等于集合了多个船夫的经验、力量,因此四五日来,损失甚是有限。
直到航行过半,黄河进得应理州境内,一度放缓的流速,开始不断加快。
一众船夫,无论是亲自闯荡过此处的,还是只曾耳闻凶险的,都纷纷紧张起来。
张良亦告老曹道:“主将,前面便是黑山峡,长六七十里,乃是黄河上游最长的峡谷,渡过之后,后续路程便再无忧了。”
旁边一个年老船夫,长叹道:“好教大将军得知,这峡谷内有许多险滩,龙王坑、老两口、七姊妹、三兄弟、黄石旋、一窝煮、阎王砭……一处处都是要命所在,不知多少筏客,葬身在此,冤魂亦不得超脱。”
又有一个船夫,苦着脸叹道:“还有拦门虎、五龙旋、阴阳别、高崖结……唉,也不知究竟损了多少条人命,才养出这等凶厉的恶名。”
老曹听他们说得严重,当即站起身来,这一站啊——
便显出个矮的好处来了!
要知这皮筏子晃晃荡荡漂浮在水上,随着波浪起伏,它若是长人,没有十年以上马步功夫,万万休想站稳。
然而老曹这一站,却是稳如磐石,直与坐着无二。
几个船夫筏客,看在眼中,不敢明言,都在心里喝彩:“噫!这个矮汉子,好扎实下盘,可惜做了征夫,不然岂不是天生的筏客?”
老曹遥望峡谷入口,但见脚下浊流,硬生生在山崖间劈凿出一条河道。
河流两侧崖壁,高逾百丈,都似刀劈一般,凌厉陡峭。
那河水被两边悬崖一束,由宽变窄,流速陡然激增。
若只是流的快,倒也罢了,偏偏它不是一条直路。
按张良所说,六七十里峡谷,那等近乎直接掉头的急弯,便拐了十余个。
至于其余河湾,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之迂回、之曲折,便似进了羊肠子一般。
底下激流托定了筏子,时东时西,令人晕头转向。又有暗礁藏于河面下,人眼难见,触之则翻,着实惊险无比。
扈三娘听得心惊肉跳,正要起身细看,却被老曹一把按住,喝道:“傻婆娘,你这两条鹭鸶般长腿,站起来便要歪倒,这般急流,跌下去便要沉底,谁能相救?岂不平白把老公便宜了别人!且乖乖坐着。”
三娘脸色一红,再不敢动,稳稳坐在筏子中间,伏低身子,伸手握住覆盖在一个个羊皮、牛皮筒子上的竹木。
其余众人,也都是如此姿势,一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莫说是人,便是马匹,此刻似也察觉到了危机,一个个抖抖颤颤的,平日睡觉也是站着,此刻却都跪伏下来,为这天造地设的险恶之地慑服。
那年老船夫见众人都有惧色,趁机劝道:“大将军,此时若要靠岸,还来得及,待进了峡谷,便连岸亦没了哩。”
老曹呵呵大笑,往前一指,喝道:“都休要劝我,只顾向前便是!须记住,生死自有天命在,祸福岂由人为之?且去、且去!”
那些船夫不敢再劝,一个个微蹲身,圆瞪眼,浑身筋肉凸起,死死把定手中长篙,都拿出全副手段,要在这黑山峡中挣扎求生。
曹操也不料这一段黄河,竟然如此险恶!心中晓得诸人必都惊惧,一时兴起,索性催着张良,把脚下筏子撑在首位,第一个冲入峡谷之中。
谁知筏子一入峡谷,水流速度陡然又增,竟是快逾奔马一般,偏还随着浪头大起大落,更有长风吹浪,劈面迎头打来,众人都忍不住眯眼侧头,那浪花落雨般浇打在众人身上,片刻之间,已是个个湿透。
有那胆小些的,都不由呐喊失声。
只是行得快,倒还罢了,最惊人便是遇见河道转折处,脚下筏子载着众人,势若发疯一般,迎面冲着山崖飞撞上去。
眼见那黑黝黝山崖劈面而来,便是老曹这等胆色,亦不由毛发皆立,喉头心口,全是凉气。
到了这时,筏子上的一条条性命,便全然寄托在船夫们的长篙上!
那些船夫们齐声呐喊,齐齐出竿,或顶、或拨,一次次于那千钧一发之时,撑着筏子顺流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