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向阳隐隐猜到了这位官家意思。
果不其然,官家又把大腿一拍:“你糊涂啊!既然你知道了武植善战,就该领着雁门关兵将,联手武植,灭了这干金人,然后让武植回援,大事可定也,燕云十六州,复归我大宋也!”
说到最后,欢喜若狂,手舞足蹈。
葵向阳惊道:“陛下,金国乃是盟国……”
“屁的盟国!”赵官家拍腿一拍,腰板子一挺,露出英明神武之态,神色睥睨:“哼,当朕心中没数么?老种相公正要大胜辽国,便是金兵杀来,坏了好事!他如此行径,心中岂当我是盟国了?”
“你须知道!”官家看向葵向阳,满眼恨铁不成钢:“朕这一招叫做驱虎吞狼!你可知何为驱虎吞狼?虎!狼!此皆食人之辈也!”
“童贯败于河北,老种溃于雁门,西夏虎视眈眈,朕若有良将可用,又何必请金人御辽?向阳,汝误了朕也!”
赵官家摇头连连,叹气不止。
葵向阳眨一眨眼,露出哭笑不得神情:“陛下还不曾看出来么?这个武植,有反心呐!金人根基,乃是北国,如今辽国尚未尽灭,岂能望我河山?陛下,武植这厮若要动手,自山东出兵,数日便到汴梁也!”
赵官家一惊,摆手道:“胡说,怎么会,不可能!向阳,你有所不知,武植此人,乃是童贯的爱将,昔日平王庆、灭田虎,多得此人之力,乃是个忠臣良将也。”
葵向阳无奈道:“陛下,倒不妨召童相来,一问便知。”
赵官家见他说得肯定,也不由疑惑,连忙派人,召了童贯来觐见。
不多时,童贯赶来,听葵向阳把前情一说,噗通跪倒在地,大哭道:“陛下!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误信了奸人也!”
官家大惊,连忙追问:“爱卿莫要伤悲,究竟如何因果,细细说来。”
童贯便道:“陛下,你道老臣一生征战,从不曾大败,如何大溃于河北?”
官家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是王焕、张开领军无能,河北禁军不堪战,反冲垮了西军,因此大溃么?”
童贯微微一愣:哎呀!吾毕竟老矣,若是当年,说过的谎话如何会忘?
好在他反应快速,连忙道:“王焕、张开固有错失,其实真正根结,还不在两个身上。只是如今局势败坏,老臣包羞忍耻,不敢轻言,以免那厮得知,没了忌惮,真正祸乱天下。”
官家急道:“如何便祸乱了天下?童道夫,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速速与朕道来!”
童贯捂面假哭,眼珠子在袖子后面转了几圈,腹稿已修好,悲声道:“陛下,武植这厮有个弟弟,叫做武松武二郎,此人阵斩田虎有功,封他在高唐州做武将……”
他哭哭啼啼,便把武松怎么救柴进啦,怎么打他啦,怎么导致山东诸将领兵跑路啦,细细说了一遭——
“柴进那厮,乃是前朝余孽,蒙天之恩,赐他家永世富贵,却暗藏野心,阴蓄死士,借着辽人入寇,大肆结纳民心,沧州一地,只知柴大官人,不知宋国皇帝!”
“此人之害,犹胜于辽,臣欲处置,却被武松救出。山东诸州,陈兵于后,用心莫测,陛下,老臣那时处境,等同于两面临敌呀,军心士气,都受影响,若不然,凭借老臣胸中本事,便是河北禁军不堪战,又岂能败于辽人?”
“然而辽人汹汹杀来,老臣虽知武植勾结柴氏,用心不良,却不敢轻易提及,不然撞破了他心思,造起反来,山东淮北一地,立刻便非国家所有也!”
“陛下,老臣一心为国,这番委屈,谁人又能见之?”
说罢,伏地大哭。
官家脑子嗡嗡的:“你是说,这武植得了兵权,便生出野心,与前朝后裔勾结,心存不轨?”
“正是!”
“那……”官家摇头疑惑道:“他如何跑去了山后九州?”
“这个……”童贯一滞,他是今日才知老曹去了辽国,一时如何编得齐整?
“陛下!”葵向阳却是眼前一亮:“微臣晓得了,这个武植,他和柴进勾结,只怕所求不止从龙,而是要平分天下!柴进,取我大宋之土,恢复周国,武植,取那辽国之土,自立开国!”
“对对对!”童贯一骨碌爬起身,连连点头:“葵指挥使所言,振聋发聩!陛下,果然是好大一盘棋,连老臣也只道他欲在山东,助柴氏立国,原来他自己也不甘寂寞!这就明白了,他趁着宋辽混战,纠集柴氏,平分两国疆土,然后一起对付金国——怪不得、怪不得他去做使者,敢那般得罪金国皇帝!”
明!白!了!
一瞬之间,赵官家全盘想通,把早已通红的大腿,又猛拍了一掌——
“哎呀,我三国杀伐不休,闹了半天,共同的敌人,竟然是他武植武大郎!”
童贯、葵向阳齐齐一拍大腿:“陛下圣明!”
赵官家神清气爽,心道罢了,朕果然英明神武,武植狼子野心,布下这般大局,若不是朕看穿了他的毒计,岂不是偌大三国,都要替他做了嫁衣裳!
以前不知也还罢了,此刻既然知道,顿时有无数妙计生出。
当即道:“既然如此,向阳,你去替朕往辽营出使,告诉耶律淳,朕割山东、河北于他,让他复建辽国,两国依旧结为盟好!哼哼,武植会布局,莫非朕就不会?朕且舍了此地,让辽人去灭武植,待他两家杀得精疲力竭,童爱卿!”
童贯精神焕发:“老臣在!”
“你便挂帅力挽狂澜,替朕扫灭他两家余党,复把山东河北,原样收取。”
“陛下高明!”
官家得意一笑,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终于明白雄主指点江山之乐:“向阳再去知会金国,便说辽人之事,朕已有主张。让他们速速回去罢,山后九州朕不要了,只要他们夺得过武植,任由他们取去。”
葵向阳连连点头:“届时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渔翁得利。”
官家大笑,手指头点着葵向阳,欣慰道:“你看,向阳亦开悟矣!”
童贯大拇指一翘:“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老臣本心,只道自家军略本事,该当算是朝中翘楚,今日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真个到了危急关头,还要陛下这等圣君乾纲独断,才能救天下人于水火也。”
赵官家矜持地点点头:“朕要掌天下诸多事业,小小军务,自然托付汝等,只是,呵呵,汝等若难能挑起这大梁时,朕也只好——”
他举起一只手,自信地望着,淡淡道:“凭只手,挽天倾!”
船舱底部,一根铜管旁边,闻人世崇无声一笑,起身欲走,却被两个副将拉住:“哥哥,皇帝老儿要算计武大哥,我们可要知会青州那边?”
闻人世崇笑道:“他自说梦话,传去何用?”
有道是:武大毒谋神鬼惊,官家只手挽天倾。纵横万里英豪气,叱咤一声世界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