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答道:“你为匈奴练兵,陛下因此震怒。”
李陵骋目跺脚,唱起撞天屈道:“练兵者,李绪也,岂是李陵?”
汉使亦楞,良久道:“许是听错了。”
李绪者,汉之塞外都尉也,本在奚侯城驻守,匈奴来攻,此人开城投降,为匈奴单于所礼遇。
李陵恨此人为匈奴练兵,祸及己家,怒而杀之,匈奴贵族皆欲杀陵,单于庇护,私藏在外,乃得身免。
单于甚喜李陵,封为右校王,以女妻之,李陵自此不返故国,于北境传承血脉——李集即其与匈奴公主之后人也,一手箭法,名震辽国,不失祖宗威名,人皆呼为李金吾。
闲叙至此,书归正传,且说李处温召约副统兵贺重宝、驸马胥庆、执金吾李集,叫那县丞入来,讲说潞县丢失一事,待他说罢,李处温皱眉道:“却不知哪里人马,趁我国中空虚,冲州撞府作怪,若是不从速剿除,一时做大,却不是耍子。”
李集思忖一会,皱眉道:“莫不是宋军,遣支偏师长途奇袭,使那围魏救赵故计?”
胥庆听了,哈哈大笑:“李金吾,我知你祖宗李陵擅长奔袭,你便有这想头,只是如今宋国皇帝,岂能同汉武帝相提并论?他的麾下,都是童贯之类,我军二十余万横陈宋国,哪个胆大的宋人,敢背对我国大军玩奔袭?”
李集听他一说,也不由摇头失笑:“罢了,却是末将过虑。”
胥庆大咧咧道:“那县丞不是说了么?夺城之人,只有一二千,连甲也没有,想来必是啸聚山林的强人,得知我大军去打宋国,以为能捡些便宜吃,算得什么大事?依我说来,若不快些去杀他,他抢了县城便要跑个无踪,却去哪里寻他?”
林冲虽只三百,县丞还是下意识的夸他了几倍,一来的确不曾看得仔细,二来也是惯例,不过据此来看,辽国官场毕竟比宋国还是好些,若是宋国官儿,不夸大个五十倍,白披了这身官皮。
胥庆的看法,算是人之常情,李处温也连连点头,又问贺重宝:“贺统军,你如何看此事?”
贺重宝不在意地一笑:“若是末将看,倒是不必理他,大军在外,万事小心总不为过,我等只要守住幽州不乱,便是有功无过。”
胥庆立刻叫道:“不是这般说!他这伙贼敢打城池,可见胆大包天,若是不管,越发纵容了他,我等不时便要押运粮草去军前,这厮们吃得口滑了,若来劫粮,岂不误了大事?”
这番话说出,旁人倒也无话可说,李处温更是连连点头:“太真驸马此言,乃是高论,这伙强人不可不除!况且他抢了潞县,所得金银多少?夺回来让魏王养兵也好。”
养兵什么的,不过是个说法,李处温真正目的,几人瞬间了然,却是看上了强盗们的劳动果实,因此动了摘桃子的心思。
李处温自出仕以来,第一擅长的业务是拍马,第二擅长的便是贪污,后来辽史上一笔记着,李处温“贪污尤甚”,要知这个时期,宋辽两国官员贪污乃是天经地义,还能以贪污扬名,那都是贪到饕餮一般的狠角色了。
似这等人,对财货敏感,已是本能反应——胥庆、李集、贺重宝就要逊色一些,李处温一说,三人眼中才射出贪婪的光芒。
毕竟一城财富,纵然潞县不是什么大去处,也足够惊人了。
方才还觉得不必理会的贺统军,立刻改弦更张,哗啦站起身,义不容辞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不是李相点出关要,小将这等微末见识,岂不误了大事?罢了!小将这就率兵去杀那些狗贼,让潞县百姓复见青天!”
胥庆一听不干了:“贺统军不要啰唣,兀颜统军随魏王出征前说得明白,你要看好燕京无忧,这等重大干系,岂能容你轻出?区区千把蟊贼,我领本部兵马去剿他,已是给他天大面子。”
他所说兀颜统军,乃是辽国都统军兀颜光,此人乃是辽国第一名上将,也是贺重宝正派上司,乃是耶律淳心腹爱将,如今随他去打宋国。
李集笑道:“太真驸马说的不错,兀颜统军不在,贺统军便是幽州的擎天白玉柱,未可轻出!不过太真驸马乃是贵人,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何必以贵足踏险地?还是末将领部曲去走一遭吧……”
这三个你争我夺,各不相让,说到最后,谁也难以奈何谁,还是李处温给出了决策:“潞县离此又不远,若是顺利,朝发夕归也只寻常,倒不如你三个一起去吧,各自战绩,都凭本事,免得彼此争执。”
他却又是一副算盘——
自己一个宰相,自然不可能和这些大将争夺出兵,虽然晓得不拘谁去,都要分润一份给他,但谁又晓得这些粗胚会不会耍心眼、打埋伏?索性让他三个一起去,所谓三个和尚没水吃,这般一来,所得多少,便难瞒人,自己的利益也才算高枕无忧。
三个闻言,踌躇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慢慢点头,说出一个“好”来。
眼见李处温这一份无论如何少不得了,三人心中也都各自打定了主意:
要是那些贼寇劫的财货极多,也就罢了,若是贼寇们竟然办事不利,缴获有限,各位将军免不得以身作则,教一教贼寇,劫掠城池,究竟该怎么个劫掠法!
思及此处,迫不及待,起身匆匆告别李处温,各自奔回去召集兵马——
三人都知道,虽然口中说是大家一起去,然而另两个又岂会平白等着?这会儿谁先整顿起兵马,早赶去一步,谁的所得就要大上许多!
有分教:强中自有强中手,贼寇岂如官寇高?忽见眼前有好处,满城文武齐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