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不耐烦的把手一摆:“老夫来此平叛,乃是国之大事,岂能因你私谊,枉动大军?按你所说,那厮们既有勇将如邓元觉,又有妖法高明的妖人相助,王德纵然武勇,领着百来人难道还有生机?你若再去救他,便成了添油之计,你且退下,此时老夫自有应对。”
王禀听说不许他去救王德,惊得瞠目结舌,正要再叩首苦求,几个大将念着平日交情,怕他情急之下触怒主帅,纷纷抢上来,横拖倒拽带了下去。
童贯沉着脸,一直到看不见王禀身影,这才叹口气,同周围人道:“哼,十余万大军,生死祸福,都在老夫肩头,他要周全他的义气,老夫却要对得起官家社稷!王德这等勇将,老夫难道不爱?只是事分缓急,情有轻重,王禀可以不管不顾,老夫难道也能学他?”
众将都道:“大帅此言说的最好!王将军也是一时情急,岂有不能体谅大帅用心的。”
童贯把头摇了摇,又把气叹了叹,缓缓道:“自古做大事者,诽谤随身,在所难免。便是当年诸葛武侯一心北伐,女运男战,他蜀国之中就人人都能体谅武侯的忠义么?”
麾下一群亲信连忙道:“恩相此话,也非尽善,恩相同诸葛武侯想必,忠义之心,或者仿佛,但是大宋国力,煌煌如日月,其实蜀汉偏安一域可比?再者论起用兵,前有周瑜、魏武,后有司马仲达,当真是一时瑜亮,又岂似恩相这般天下无敌?”
童贯闻言,仰头大笑,倒把先锋兵马失利的郁闷一扫而空,点头道:“这话不错!武侯伐北,步步艰难,老夫南下,却是犁庭扫闾、一往无前!眼见推平他这帮源洞,大功便成,他虽情急拼命,予我小挫,然而已成死灰,岂能复燃?”
众人纷纷出言夸赞,有的更是即兴作诗,备言童贯之勇,刘延庆皱了皱眉头,随即做出一连慷慨神色,上前奏道:“恩相,时局在我,自然非虚,然方才王禀所说妖法,倒是的确有厉害之处,非是一般障眼法可比。细细想来,却是那些反贼无谋,不然两军决战时他忽然使出这等法术,我军纵然能胜,也必多受杀伤如今确实让我等晓得了他的本事,当提前应对才是。”
童贯呵呵笑道:“刘节度这番言语,非是知兵者决难说出!以松树化为神兵力士,刀枪难伤,力大无穷,的确可怕,然而既然露了相,凭老夫本事,破他何难?刘节度,此时老夫就托付给你,你去召集一千名精锐弓手,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便可成事。”
刘延庆惊道:“啊呀,恩相用兵,举重若轻,若非恩相明示,末将苦思三天三夜,怕也想不出这等好计策。”
童贯大笑,便令刘延庆准备一番,带了姚平仲,去做前军主将,依旧以许定为向导,又调马公直领本部秦凤兵为其副手,开路搭桥,至帮源洞外十里下寨,以待大军。
此时邓元觉、庞万春两路兵马,亦退回帮源洞,面见方腊,备述交战情形,方腊听说击退官兵前军,捉了对方先锋大将,甚是欢喜,重赏包道乙,又将杨志、索超大大夸赞一番,便令司天太监浦文英道:“你去说那个叫王德的官将投降,他若不肯降,押入牢中,待来日决战时,推到两军阵前,当众杀剐,叫他官兵胆寒。”
随后摆下酒宴庆功,宴席之间,包道乙因得了头彩,愈发志得意满,那些文武前来敬酒,酒到杯干,无多时,熏熏欲醉,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睥睨群雄,摸着自己一头白发笑道:“贫道为了陛下,施展惊天动地的大术,折寿无算!然而官兵毕竟势大,前军虽然败阵,必然再派一支兵马开路,因此贫道意思,我洞中数万人马,轮番出战,好歹再败他几场,一者损伤其实力,二者消磨其士气,如此决战之日,才有必胜把握。”
方腊连连点头,却又露出为难之色:“包天师所言,的确有理!然而官兵之中,不乏猛士,这场能胜,多靠天师拼命,但人之寿算,折而难回,总不能阵阵叫你出战,如此一来,却如何能再败他几场?”
方七佛慨然起身:“陛下说的不错!下一战,我来出马!”
话音未落,阶下跳出一人:“陛下,贺某愿随左使去厮杀。”
方腊视之,却是自家御林军都教师贺从龙,此人武艺精熟,十八般武器件件出众,江湖人称“惊神手”。
当下点头道:“甚好!既然如此,七佛子便同贺教师领军五千——须再有人领一军接应方好。”
他往下一望,暗暗叹气:石宝、厉天闰、方杰、司行方这些猛将都上不得阵,温克让、卫亨等武艺有限,想了一回:“小庞,还是你辛苦走一遭……”
汪公老佛忽然开口:“陛下,我军兵少,只有轮战,才好保持战力,小庞他们已经战过一轮,这一场,便由我这老东西亲自动一动,领兵接应七佛。”
方腊苦笑道:“师尊,你老武艺虽然高明,毕竟年过八旬,若是要你出马,还不如弟子亲自上阵。”
鲁智深听他说得凄然,暗自摇头,起身来洪钟般叫道:“圣公,洒家等此来,本是要为你出力,如今吃了你好几顿酒肉,不得厮杀,如何尽兴?圣公若是信得过洒家,也给洒家五千兵马,让卫亨兄弟做个副将,接应七佛子便是。”
秦明、朱仝双双起身,笑道:“前番杨志、索超快活了一回,正该轮到我们,都随鲁师兄去厮杀一遭。”
方腊虽然明知老曹有些蹊跷,但此时见这些梁山汉子慷慨豪迈,还是不由动容,抱拳道:“此前若非你等兄弟,石宝已难脱身,如今又蒙你们出力,方某这番感激,着实难言!”
当即拨了五千人予他三个,也不用卫亨做什么副将,全由他三个自行领兵做主。
众人饱餐一顿,领兵杀出,走不多远,迎面撞见数万官兵开来,方七佛暗道:来得好快!连忙令摆开阵势,挡住去路。
帮源洞主洞口外,是个群山环抱的小小盆地,方圆一二十里,都被开垦成良田,此刻新苗才出不久,两军各自列阵,无数人马践踏,把那些苗儿尽数踩断,方七佛看在眼里,不由心疼。
贺从龙一旁看见他神色,低声道:“左使不必难过,虽被他毁了一季收成,但吾等就在此杀尽了官兵,得他血肉浇灌,明年必然大丰。”
方七佛露出一丝向往神色,微笑道:“若能大胜官兵,明年此时,莫说此处,至少长江以南疆域,都该在我等手中,这里便不种粮食,也不可惜了。”
贺从龙哈哈一笑,摸了摸头道:“不种粮食,岂不浪费了这些血肉?”
方七佛四下望了一回,慨然道:“种花吧,这等沃土,又在山间,种下无数奇花异草拱卫圣火,届时必然引来蝴蝶儿无数,就叫做蝴蝶谷便是。”
贺从龙连连点头,露出向往神色:“若是这般,等到替圣公打下了天下,贺某就回到这蝴蝶谷,侍奉圣火,以安天年!”
他两个说的高兴,官兵阵中,杀出一员年轻小将,背负双刀,手拈长枪,驰骋阵前,大喝道:“天兵来此,还不投降,尽数杀绝你等!”
方七佛道:“这个宋将莫看年轻,着实悍勇,邓元觉都吃了他亏!且待我去战他!”
贺从龙叫道:“既有贺某在此,如何叫你轻动?七佛子且为我掠阵,待我去看看他的厉害!”
说罢也持一条长枪,飞马杀出,喝道:“小子,听过‘惊神手’之名么?”
姚平仲冷笑一身,上前交战,两个翻翻滚滚斗了二十合,姚平仲奋起一枪,刺贺从龙下马,鲜血滚滚流出,尽数没于土地,耳边却听得姚平仲冷冷道:“谁听过你这无名下将。”
有分教:官兵已至帮源洞,洞里犹闻酒肉香。圣火至今烈烈起,蝴蝶何日翩翩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