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瑞却把怪眼一翻,不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动身时哥哥早已讲得明白,方腊这伙,虽然闹乱一时,终究难成大事。那伙女真人的厉害,小弟却是眼见的,放着这股虎狼在外,岂能容我汉家元气平白消耗了?要是我说,哥哥不是谋他家私,倒是替他保留家私,我若是方腊,谢哥哥还谢不及呢。”
史进亦点头道:“邓元觉、石宝那些好汉,都是难得的好本事,若死在官兵手里,着实可惜!我辈男儿,千辛万苦习得这身艺业,便是要死,也该死在和异族的战场上,方才称得轰轰烈烈、不枉此生……不过话说回来,江湖上的名望,却也不可不顾。”
“赤须龙”费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心翼翼道:“小弟所担心者也是如此,我等虽然明白哥哥的运筹远见,外人哪里知道许多?怕是只看到女婿谋夺丈人产业一节,有损哥哥侠名。”
曹操看他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心中暗自喜悦,不知不觉,自家这些兄弟单从识见而论,已是远远胜过寻常的江湖汉子。
便似史进说“该死在异族战场上”,在他口中说来仿佛天经地义,然而换了一般人,怕是想也不曾想过这些念头。
当下笑道:“樊瑞兄弟那句话最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譬如天下粮荒,第一等事就是要让百姓们有口饭吃,那么这口饭我是从权贵家偷来的也罢,豪商家抢来的也罢,只要百姓们不饿死,我便问心无愧。”
众人都不由点头,凝神听他下文,只听曹操叹一口气道:“王庆、田虎先后起事,麾下百姓可曾过的好了?盘剥之苦,怕还有甚于朝廷!将来金兵若至,天下一乱,怕是更要龙蛇四起,还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届时彼辈相互攻伐,穷兵黩武,碎了金瓯,苦了百姓,谁还顾及许多?呵呵,石敬瑭那厮能割幽云之地,王庆田虎之流,难道便比姓石的有节操么!”
史进叹道:“我等随哥哥一路杀来,只看润州、苏州等地光景,便知明教并无治下本事,所谓圣公,与王庆田虎之流,都不过一丘之貉。”
曹操眼中露出一丝凶狠之气:“正是如此!眼看得天日将倾,吾欲携天下豪杰之力共挽之,这条道路既已踏上,便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丈人挡了,自然也难例外。”
“吾辈都是务实的人,做事自然先求实利,至于名声嘛……”老曹斟了杯酒,一口喝下,脸上露出霸道的笑意:“吾却也要!呵呵,谋夺丈人产业,或者为人不齿,那丈人产业破败之后,武某继承丈人志向,帮他安顿了一干老兄弟,旁人总没说的了吧?”
众兄弟听了都笑起来,阮小五道:“这正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看方天定那厮,毫无豪杰气象,圣公事业,武大哥不继承,岂不是后继无人?”
“卷毛虎”倪云凑趣道:“那厮落在官兵手中,活命怕是都难也。”
曹操淡淡道:“若是官兵已杀了他,算他命短。若是未杀,金芝同他姐弟情深,救条性命倒也无妨。”
众兄弟齐声道:“哥哥度量好生宽宏。”
不杀方天定,接手方腊部众难免多生波折,这一节众人心知肚明,晓得曹操有此决策,着实非谓无情。
其实于老曹而言,若要江湖上不生物议,自有手段,今日与众人饮酒畅谈,却是怕自家兄弟有人觉得自己用计太尽,以至心里生出疙瘩,故此趁机说开,此谓“说破无毒”是也。
随后众人又吃喝一回,各自回去安歇。
次日午后,老曹带了李逵、刘唐,及“夺命秀才”汤逢士、“白鹰”贝应夔两员南将,领五百人马,下关巡视周遭地形。
及日暮时,走到关隘十余里外,正待回去,忽然听得人喊马嘶,连忙登上一个小丘望去,却是千余南军,丢盔弃甲而来,后面烟尘大起,显然追兵赶得甚急。
汤逢士奇道:“沿途兵马,早已撤回睦州,这是哪里败了来的?”
贝应夔眼尖,指着一面倒拖着的旗帜叫道:“那个旗子上写的是不是个‘卫’字?卫亨……哎呀,我晓得了,是守把独松关的吴升、蒋印、卫亨!”
方七佛自富阳县撤退时,曾令人传信,让独松关守军退回睦州,当时曹操也自在场,听贝应夔一说,顿时对上了号,想必是这支人马撤退途中,恰好遇上了童贯进军。
开口道:“既然是自家兄弟,倒要救他们一救,如今回去调兵怕是来不及,为义气两字,只得行险一回,诸位兄弟,我等且如此如此,然后这般这般!”
刘唐、李逵两个高声应下,两个南将却有些迟疑,李逵怒道:“你两个抖抖呵呵,是何意思?我哥哥将令在此,难道你敢不遵?”
那两个见曹操神色漠然,心中生畏,急忙陪笑道:“不敢,我二人只是为宋大哥胆魄所惊——主将既然定策,自然依计而行。”
有分教:实利虚名皆欲图,老曹临事少踟蹰。从来多虑非雄主,自古无毒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