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三十一年,长沙郡,零陵。
秦国征伐百越的一部分军队,正屯聚于此,等待着进攻军令的下达。
一处山林边的平地上,秦军的黑色大帐连绵不绝。
“他老母的,热都热死了。光是坐着不动,衣服就能拧出水来,怪不得都说百越不是咱中原人待的地方。”
一个操着魏地口音的秦卒脱下衣服拧着汗水,满口抱怨着。
“是啊,听说昨日行军,隔壁屯就有人晕了过去,口吐白沫呢!”
“嘶,这还是在长沙郡。要是到更南边什么西瓯、南越去,那还得了。”
“这地方虫子也太多了吧。才睡了一晚,身上就全是包。”
周围的士卒纷纷发出附和声。
他们不敢说这场战争以及发动战争的人的坏话,只能将怨言和恐惧发泄在脚下所踩的这片土地上。
现在是九月时节,放到中原地区早就是凉爽一片。
越地却闷热无比,不仅高温,更有高湿,让这些来自中原的秦卒难以适应此方水土和气候,一个个直叫苦。
众人抱怨中,角落处却有一个男子躺在草席上,双手枕着脑后,闭着眼睛打盹。
有人看到,啧啧奇道:“彭仲,你还真是心大,在这种鬼地方都能睡下去啊。”
彭越睁开眼,打量了周围各有怨色的袍泽一眼,笑道:“不想着办法休息,只顾抱怨有什么用,难道你们还能弃军而走,偷跑回家不成?”
众人面色一滞。
偷跑?
当逃兵?
哪怕明知前方是穷山恶水的百越,秦军中也没几个敢当逃兵的。
他们死在这里,最多就是一个人。
要是敢当逃兵,不仅自己被抓了要斩首,就连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也得遭受牵连,代价十分惨重。
也就一些自私自利,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家伙,才可能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所以呀,抱怨不过是徒费气力,不如好好养着精气,早点打完仗回去。”
彭越摇了摇头,又闭着眼睛打盹。
作为魏人,他同样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对南方越地的险恶环境感到畏惧。
但彭越的心中有着一个强烈的信念。
十年前,山阳城下。
他亲眼看到魏国的宁陵君魏咎跪伏在地,向着一个少年秦将稽首求降。
从此后,那个场面就一直在彭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丈夫,当如此人!”
这是彭越当时发下的豪言壮语,他身体中深埋的热血被那一幕所点燃,难以平息。
接下来的时间中,他曾被秦军征召参与伐齐之战,升爵为公士,回到家乡后享受到了一系列不同于普通黔首的待遇。
彭越食髓知味,越发想要往上攀爬。
后来,他又被征召参与北伐之战,但可惜只是作为负责后勤运输的民夫什长存在,是战争中的小小透明人。一场大战下来,连爵位都没有混到一级。
这让彭越殊为遗憾,心中想要往上爬的心思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
这一次的征百越之战,对普通秦卒来说是一场苦难,但换个角度想想,这何尝不是一个往上攀升的机会呢?
“武功侯伐燕的时候同样是一个公士,如今却成为高高在上的君侯,甚至能尚皇帝公主。”
“我彭越不敢和武功侯相比,但也要挣一个大夫爵位才行。日后走在大街上,好歹能被人尊称一声彭大夫。”
彭越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