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妖王的老巢吗,难不成,谢听是妖王宿玉的手下?
俩崽崽很肯定地点头:“是啊,爹爹肯定在里面。”
方遥忽然想到另外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有些僵硬地问他们:“你们爹爹叫什么名字?”
“谢听啊,”阿圆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挠挠头说,“不过还有好多人叫他尊上,尊主什么的。”
阿正纠正她:“妹妹你忘了,爹爹还有个名字叫宿玉。”
“唔,对!”阿圆才像想起来似地点头,身边都没人敢喊爹爹这个名字,他们不常听到,一时间都忘记了。
“………”
阿圆没有发现娘亲神色的不对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娘亲,我们进去吧,卢砚叔叔都知道我们回来,爹爹肯定在等我们……”
然而他们往宫门前刚走近了两步,就被看守宫门的守卫无情地拦了下来。
两个看门的守卫穿着统一银亮威风的铠甲,手持长戟,面容严肃,在盔甲后方的洞里有条黄黑条纹相间的尾巴露了出来,是两头元婴境的虎妖。
“王城宫殿,外来人员禁止通行。”虎妖守卫肃声道。
阿圆瞪圆了眼睛,有点生气地叉腰:“这里是我的家,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我爹爹呢?”
左边的守卫看了看阿正和阿圆,一脸难色,弯腰低声地劝说道:“少主,这是尊主的命令,我们实在不能违抗,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爹爹的命令?”阿正跑上前,也被挡了下来,顿时有些生气,“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俩崽崽从得知娘亲要带他们来王城,一路就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宫找爹爹团圆,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竟然会被自家的守卫拦在了宫墙外。
方遥深吸一口气,抬步上前,对守卫们说:“我是灵霄宗弟子方遥,奉仙盟之命,前来给妖王送信的。”
一个守卫转身进去,似是去通传禀报。
过了一会儿后,那位通传的守卫回来:“尊主说一律不见。”
方遥在听到那守卫的回话后,眸色更凝沉,压住跳动的眉心,提步就要往里走。
两杆锐利的长戟挡在她面前,方遥单手推开雪刃,尽数将那些长戟挑开,她翻身迅速接上两掌,重重地击向那俩位虎妖守卫的腰间。
虎妖守卫们没想到方遥会直接动手,生受了两掌,若非这身沉重的铠甲,只怕会被她这掌击到吐血。
但方遥这注满灵气的一掌,仍然打得他们闷声吃痛,长戟差点脱手,方遥也不恋战,趁机纵身便往宫门里冲去。
得知有人闯宫殿,大批的守卫前来支援,兵荒马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方遥对这王宫的构造并不熟悉,一边快步跑着甩开身后的守卫,一边用神识快速地在这偌大的宫中搜寻。
直到搜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和气息,方遥眉眼微敛,直接杀去了那道殿门前。
“轰——”
大殿厚重的殿门直接被人踹了开来。
婉转吟唱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方遥朝宽阔的大殿内巡视,殿内的陈设富丽奢靡,隔着半透明的纱幔,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背对她而坐,手握杯盏的玄衣男子。
方遥嗅到空气中浓郁的酒气,眉头皱得更紧,越过他肩头,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长着兽正在吹拉弹唱的美貌乐姬们。
把她和俩孩子拒之门外,他竟在这里饮酒作乐?
握着雪寂的指尖气到发抖,方遥凝眸看着那背对着的男人,冷声问:“我应该叫你谢听还是宿玉?”
她为什么这么蠢,从来就没想过谢听和妖王就是同一个人?
墨发玄衣的男子放下手中酒盏,转过身来。殿内昏暗,门窗紧关着,只点着几根烛火,方遥看清他的模样时,呼吸微顿,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的容貌并无变化,眉眼俊美清隽,右眼尾下一点朱光泪痣,依旧是那妖异惑人的一张脸,而陌生是因为,他望向她的眼神像一块寒冰,幽暗无光,不带分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就让她直接闯进来了,守卫都在做什么?
面对方遥的逼问,谢听倒显得十分镇定:“这两个都是我的名字,随你如何叫。”
“你不算跟我解释下你一个‘凡人’为何成了妖王?”
“你留信说不日即归,现在躲在这里,把我们拦在殿外又是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阿圆差点在人前暴露半妖形态,你……”
“……”
他皱起眉头似是不耐再听她质问下去了,薄唇开合,沉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方遥这才意识到并非她自己的愚蠢和疏忽,而是他平时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模样,太过柔弱可欺、人畜无害。
他温柔和顺,对她和孩子都细致入微,关怀备至,怎么会让她和那位传说中杀伐决断的妖王联系起来?
方遥仔细地看着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那个男人,他不笑的时候,过于轻薄的唇角绷着,眉眼乌沉,有种从内到外的冷。
所以……他先前的种种全是演的装的,骗她的?现在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方遥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凉下来,她尽量让自己冷静,先办正事。
遂低头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封印有仙盟火漆的信,丢入他怀里。
“我奉师父之命,前来送仙盟的信,与你商议如何对待幽冥教之事,你看完信,给我个答复,我就走。”
谢听低头看了眼那封砸到他身上的信,根本就没有拆开看的意思,伸出手指将其夹起,架烤在左边的烛台上,火苗点燃信封,顷刻间就烧了个干净。
“你——”
方遥睁大眼睛,没想到他竟看都不看,就直接将她千里迢迢带来的信件烧掉!
“我看不懂,也不想看,”谢听抬眼,晃动的烛光衬得他眉眼依旧冰冷,嗓音无波,“你把俩孩子带回宗门,好好照顾,不要再来了。”
大殿内气氛凝结,那群乐姬缩在角落,不敢发出声响。
方遥垂下眼帘,她在来之前设想过和谢听见面的情景。
她虽气他瞒着自己是狐妖的事,但她从来没想过不认他。她想如果他好好解释,同她道歉解释苦衷,她会原谅。
如果他不露面,真的是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债务缠身,她也会帮他一起摆平麻烦。
甚至在得知他是妖王时,都是震惊比气愤更多,但她从未想到他会与她说出这样的话。
从他离开算起,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竟然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变得不像他了。
方遥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低声:“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和苦衷……”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不由得想他真的有苦衷吗?
他从见第一面时就在骗自己,他陡然带着俩孩子找上门,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如今又毫无负担地抽身离开。
是因为觉得在灵霄宗扮演凡人太无趣了,放不下他的权力地位,所以后悔了,选择回来继续做妖王吗?
“阿正阿圆此时就在宫门外,你都不见他们一面吗?还是你已经……”方遥停顿片刻,声音渐轻,“不打算认他们了?”
谢听抿唇不语,在方遥看不见的长袖之下,他的指节也在抽搐痉挛。
他咯吱咯吱地将手指紧握成拳,手腕仍是遏制不住的抖动着,好在他衣袖宽大,表面并看不出异样。
他再抬眼时,眸色依旧不改,淡淡道:“俩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此后都交给你来养,也算公平。”
“……公平?”
方遥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一对即将和离的夫妻,在掰扯谁之前带孩子出力更多,谁更劳苦功高,简直可笑。
他既已决绝至此,她再没别的话可说。
“好,我带他们回去,你放心,我的孩子我自会好好照顾……”
方遥瞥了眼此时已追到了殿门口正要冲进来的守卫们,心下失望至极又气极。
“那句话果然没错,人妖毕竟殊途……”她一边转身,一边口不择言凉声道,“我回去后便答应与袁成秀的联姻,带着你的俩孩子嫁去金阳宗,让他们叫别人爹爹,你就好好做你的妖王罢。”
谢听浑身骤然僵住,瞳孔紧缩,竖瞳不可控地瞬现。
她说什么?
……嫁给别人?带着他的俩孩子?
额角控制不住暴起青筋,强撑着演到现在、自觉没露出任何破绽的谢听,在她那句话出口的一刻,彻底坐不稳了。
本就摇摇欲碎的神智,如同被拔去支柱的高塔,随之轰然崩溃。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方遥正要提步离开,忽然间整个大殿的气氛为之凝滞,她看到地上逐渐升起的巨大阴影,以及门口一众盯着她背后面露惊恐的卫兵们。
随着“咚”地一声响,一只比她大腿还粗的白毛兽爪拍在了她脚边,挡住了她的去路,由坚固灵石铺成的地砖瞬间开裂,粉尘扬起。
粗沉压抑的声息响在身后,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仿佛沙漠里的热风,将她的发丝吹得飘起。
方遥僵硬地转过身,抬头看着几乎与殿顶齐高、面容狰狞的庞然巨狐,正缓缓低下头来,一双淡金色的竖瞳倒映着自己的模样,一时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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