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心跳停了一秒, 她来不及穿衣服,握着手机拉开房门就放外跑。
已经深夜,温杳打了好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她坐进车里,一摸脸上都是眼泪。
她不想祁肆礼出事。
出租车一到医院,温杳立即下车, 快步跑进医院,急救室的病房外面围了很多人, 祁奶奶祁煜褚思思祁思义都在。
祁奶奶说祁肆礼闯进大火里救自杀的祁松年, 被掉下来的一根横梁砸中后脑勺,血流了很多, 身上也被火烫伤很多处, 至今昏迷不醒。
祁奶奶说祁松年只是吸入过多一氧化碳是轻微一氧化碳中毒,其他没什么大碍,只是祁肆礼还在被抢救。
温杳不敢再前进, 她停在那里低着头掉眼泪。
她不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祁松年会因为她跟褚思思登报的事自杀,如果祁松年真的死了, 祁肆礼一定不会原谅她。
还有他流了很多很多血, 还被火烧伤,一定很疼很疼, 他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温杳不知道,不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双温柔的大手从侧面抱住她, 温杳听见嵇雪柔和的声调说:“不要害怕, 杳杳,没事的, 妈妈在。”
温杳一瞬间哭出声来,她瘫坐在地上,抱着嵇雪痛哭,哭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抱到了嵇雪,也哭自己的任性妄为,让祁松年心死自杀,更哭祁肆礼因为她在急救室被抢救,生死未卜。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扬声道:“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要输血,谁是A型血?”
在场的人没有人吱声,显然都不是A型血,温杳很想说她可以,但她是O型血,她看向祁奶奶,祁奶奶面色焦急又踌躇,好似在下什么决定。
医生再次着急询问,“有A型血吗?”
祁奶奶拉过祁思义,“他可以,他是A型血!他可以!”
祁煜道:“不可以!奶奶您是不是糊涂了,他跟肆礼是同父——”
祁奶奶闭上眼,语气疲惫打断祁煜的话,“不是,思义不是你爸的孩子。”
祁煜沉默,祁思义慢吞吞把头低了下去。
温杳在祁奶奶出声的瞬间,发觉嵇雪的身形僵了一僵,她不明白嵇雪怎么了,但她无暇顾忌,她现在迫切希望祁肆礼平平安安。
嵇雪扶起她,将她安置在塑料椅上,温杳看见嵇雪走到祁奶奶跟前,两人说了一句话,然后祁奶奶跟嵇雪走在远处的走廊上在交谈什么。
温杳收回视线,低着头看着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上面空空荡荡,她亲手摘下那枚戒指,放进了祁肆礼的口袋。
祁肆礼当时一定很难过,她不该这么莽撞的,是祁松年的错,不是他的错,温杳泪眼模糊地想。
嵇雪看着祁奶奶,她问:“祁思义不是我跟他的孩子是吗?”她是O型血,祁松年也是O型血,两人不可能生出一个A型血的孩子。
祁奶奶看着嵇雪,看着她过了四十仍旧漂亮的一张脸,她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你,是松年说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思义其实不是他的私生子,当初他刚抱回家就知道,他说他在国外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不是,可他非要养,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着只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也就随他了。”
嵇雪沉默。
当年跟祁松年醉酒有了一夜后,她跟温重华也有过一次床事,所以后来怀孕,她不知道自己怀的到底是温重华的孩子还是祁松年的,但祁松年找上她,说未免她出轨的事被温重华发现端倪,可以让小孩生下来,不论是否是他的孩子他都会抚养。
肚子里的孩子当时已经三个月,已经成型,嵇雪不忍心打,但又担心孩子不是温重华的,生下后被温重华丢弃,祁松年找上她说可以帮她解决,她便听了他的话,出国养胎。
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天,嵇雪听见祁松年去跟孩子做了亲子鉴定,他亲口告诉她,孩子是他的,他会抚养长大。
嵇雪觉得他没任何理由撒谎,便信了。
可没想到,那个孩子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唯一有可能的是,祁松年是为了想跟当时的她扯上一点扯不断的关系,孩子便是最好的纽带。
所以他尽心竭力养着她跟温重华的孩子。
祁奶奶看着嵇雪出神的面,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温杳觉得在抢救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漫长的三个小时过去后,祁肆礼被医生推了出来,温杳立即站起来,她不敢靠过去,只远远看着没有白布蒙着祁肆礼的脸,她眼泪倏地落下来。
他没有死。
嵇雪再度过来抱住她,她看温杳如雨下的眼泪,心里疼的无以复加,她说:“好孩子,不要哭了,他没事没事。”
祁肆礼被送进重症监察室,医生说如果今夜醒过来,明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温杳隔着病房的透明玻璃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祁肆礼,她脱力地靠向嵇雪,心里抽痛,鼻音厚重道:“妈,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为了见你,把事情搞成这样。”
祁奶奶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心疼地说,“别哭了,杳杳,再哭眼睛都要瞎了,奶奶不怪你,祁家没人会怪你,肆礼更不会怪你,他只会心疼你在这里哭的这么惨。”
嵇雪摸摸她的脑袋,看她长成这副亭亭玉立的模样,她欣慰地红着眼,说:“你祁奶奶说的对,杳杳,不要再哭了,没有人会舍得怪你,杳杳。”
夜很深了,重症监护室外没了多少人,温杳坚持守在这里,没人能劝走她,她要看祁肆礼清醒过来。
医院冰冷寂静的走廊上,温杳身上披着嵇雪拿给她的毛毯,脸上泪痕被嵇雪擦干了,她没再哭了,只是眼眶发红看着面前的白墙。
不一会,隔壁单人病房门打开,九岁的祁思义从里面出来,他穿一件很单薄的毛衣,沉默着走过来坐在温杳身边。
他献了血,脸色还苍白着。
温杳扭头看他,祁思义指指她的毛毯,问:“可以分我一点吗?我也想在这里等二哥醒过来。”
温杳把毛毯分出一半披在祁思义身上,没有说话。
祁思义小手抓住另一边毛毯的边,跟温杳并排坐了一会,他开了口,“你可以跟二哥和好吗?”
温杳低头看他。
祁思义垂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白球鞋,他说:“二哥这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你生日那天,奶奶说二哥一整夜都在陪你,眼底都是红血丝,第二天你来找父亲,二哥被阿姨开车送去寺庙,奶奶说,是冯箬阿姨要求二哥跟你断了关系,冯箬阿姨要二哥在你和她之前选一个,二哥选了你,当天晚上他没回家,想来应该也是没睡的,第三天一早,二哥回来,我去上学,我在门外看见他的路虎车停在外面,他没有进来,我去敲门,他开窗时,我看见他眼眶红了,中控台上放着你的钻戒,那天半夜我还看见他的房间还亮着灯。”
祁思义说:“还有,父亲的丑闻被你和大嫂曝光,嫂嫂,我不为我父亲洗白,但二哥很无辜,就连当年波及到他的航空公司的收购案,也是父亲交给他做的,如果二哥知道,你母亲的事涉及到航空公司,二哥一定不会做,说不定还会主动逼父亲把你伯母归还给你。”
他才九岁,说话条理清晰,一看就知道被祁松年和祁肆礼教养的很好。
祁思义又说:“二哥这个人从不拈花惹草,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他对女性很冷淡,你是第一个被他这么温柔小心呵护的女生,我看出来了,父亲,大哥个个都是情种,找到一个对眼的女生就会死心塌地,嫂嫂,你如果不跟二哥在一起,二哥以后一定会孤独终生。”
温杳眼眶一点一点变红。
祁思义还在说,“如果你不想面对父亲,没关系,祁家的规矩是结了婚必须搬出老宅,逢年过节你可以不用上门拜见长辈,奶奶也会允许的,二哥那么爱你,也一定不会逼迫你。”
“现如今的社会,嫁出去的女儿不一定是泼出去的水,你可以跟二哥领证结婚,但是你仍旧可以和你母亲生活在一起,过年回你母亲那里陪陪她,二哥也不会介意。”
祁思义低着头,嗓音闷起来,“二哥这么好,我不想让他一辈子一个人,你陪陪他吧,我求求你了,行吗?”
温杳的眼泪一颗一颗无声落下来。
她没有说话,重新把头扭了回来,嘴角尝到眼泪的腥咸,她看向重症病房的透明玻璃房,闭上眼,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被祁肆礼抱进怀里,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如果他在早上五点之前醒过来,我就跟他和好,思义。”
祁思义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多。他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二哥请你一定要抓住自己的幸福,一定要在五点之前醒过来啊。
没有人再说话,狭长冷冰的走廊长椅上,温杳纤瘦的身躯和祁思义小小的身体从远处看,像是依偎在一起,一起等着祁肆礼的醒来。
祁肆礼在早上四点三十二分醒了过来,医生过来查看情况,出来后告知仍旧等在病房外的温杳说:“病人神志清醒,身体各项指标正常,明早八点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不要放心了,去睡一觉吧。”
温杳喜极而泣,她双手扶着透明玻璃,杏眸里噙着眼泪,一眨不眨看着病床上昏睡过去的祁肆礼。
“祁肆礼你没事,你是不是听见了我跟思义的说话声,你是不是也想跟我和好,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的。”
那一瞬间,温杳只想冲到他耳边说这些话。
衣摆被拽了拽,温杳低头,看祁思义拽着她的衣角,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说:“嫂嫂,你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