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健康康?健健康康!◎
幺幺先是闻了闻右边的草, 又凑到左边嗅了嗅左边的草。
它不懂得什么叫做选择,只知道这两边的东西哪个都不好吃。
“嗯!”
幺幺哼了一声, 直起身子后失落地舔了舔嘴唇。
“健健康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它们和平平安安一样是双胞胎,但现在却被人分开了,每天怏怏不乐的,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夏瑶把手里的草又凑近了些,继续说道,“虽然它们很可怜,我也很想帮它们,但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你希望我去吗?”
又是上班、又是赶路,每天从山里一走就是十几个小时。这个远在城市里的“二胎”到底要不要,她总要听听“长女”的想法。
夏瑶“哇啦哇啦”说了一堆,幺幺只听懂了平平安安的名字。
扭过头看向正在跟着徐壮实学走路的崽崽们, 幺幺叹了一口气,挠挠肚子后把头伸了过去。
“你同意了?”
看到幺幺用头拱着自己的左手, 夏瑶不可思议道:“真的吗?你同意我去照顾健健康康吗?!”
“嗯!嗯!”
幺幺把她手里的草咬了出来,抬起头回应了两声。
听不懂夏瑶说的是什么,也不懂什么是做选择, 可幺幺懂得什么是善意。就像当初夏瑶把金蛋带到它身边那样,它不会因为物种不同而第一时间表露敌意,而是大方地将它视作自己的朋友。
同样,在它听到平平安安的名字时, 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和它们一样的崽崽。
看夏瑶的表情很不开心, 大抵是它们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幺幺不知道哪个选择是向它们表达善意, 只能听从自己的直觉选择夏瑶左手的那一边,当它看到夏瑶喜出望外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善意相通,它和夏瑶的想法也相通。
夏瑶一把抱住幺幺的大脑瓜,在它的脑门上亲了好几口:“我们家幺幺真好!太懂事了幺幺!”
“哎哎~哎!”
夏瑶高兴,幺幺也跟着高兴。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它又变成了妈妈最疼爱的小宝宝,一个劲儿地在妈妈的怀抱里撒娇。
生完孩子怎么啦?在妈妈面前,哪怕它再壮、再胖,也永远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儿!
“瑶!夏瑶!”
山上隐隐传来夏有才的声音。
当妈妈后,幺幺的警惕性很高。听到有陌生人的声音,它扭头跑到平平和安安身边,叼起在地上的安安就往山洞的方向跑,剩下一脸懵逼的平平,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夏爸爸,夏爸爸怎么来啦?”
徐壮实怕幺幺会因为护崽有什么过激行为,赶紧把平平也给抱了起来,快步跟在幺幺后面。
夏瑶也正纳闷呢。
夏有才怕吓到幺幺它们,每次进山别说大喊大叫了,恨不得蹑着步子走。今天这是怎么了?
起身往山上走,夏瑶在山腰碰到夏有才时,他急得浑身都是汗,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开口,话都说不利索了:“动物,人,有人来,来找你了。”
“先缓缓,有什么事慢慢说。”夏瑶替他顺着气道。
夏有才年龄大了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跑得有些急,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说一句囫囵话:“动物园来人找,找你了,就在咱家,赶紧回去看,看看吧!”
“动物园?”
回去的路上,夏有才仔细地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一大早动物园就来了好几个人,说是健健出事了,烦请夏瑶去动物园帮个忙。听说夏瑶搬到山里住了,他们原本是要跟着夏有才一起上山的,结果他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留在了家里。
他也不想冲着山里大叫的,可要是不快点找到夏瑶,万一他们跟着上山了可咋整?
“幺幺的事不敢让他们知道吧?”夏有才不安地问道。
夏有才和李招娣谨慎得很,从头到尾没有提夏瑶养熊猫的事,只说她在村里养猪的光辉事迹。
天晓得他们知道后会不会说喂养野生动物犯法,要罚款或者把幺幺它们逮走什么的。
不说,总比说了好。
搬到山里?是因为村里闲言碎语太多,图清净。
了解熊猫、喜欢熊猫?那是听村里老一辈人说得多了。
反正自家闺女跟熊猫扯不上半点关系,问得再多也说不知道。
回到家时,从动物园来的一行人正在由村长和陈老大接待招呼。他们和夏瑶是同一战线的,聊天时也没有提及夏瑶养熊猫的半个字。
“夏瑶同志可是我们村养猪养牛的一把好手哩!瞧瞧他们家的兔子,养得多好啊!”
“她确实很懂行,之前我们放生的杏来,就是那只熊猫,夏老师帮了不少忙。”
“她怎么对养熊猫这么了解呢?你们村是……”
“害,十多年前我们村附近总能看到熊猫熊,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嘛。”
“听说夏瑶搬去山里是躲闲话?什么样的闲话啊,至于躲那么远。”
“这……你们就别问了吧,女人家的事也不好说太细。”
……
陈老大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村长也是个有一说一的正直性子。为了给夏瑶打掩护,俩人真是把这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
“唐主任?”
看到来的人是唐诚和曹梅时,夏瑶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怎么会是你们?”
众人纷纷回头,见到夏瑶的一瞬间犹如看到了希望降临。
“夏老师,你可回来了!”
“健健它现在情况很不好,请你快去看看吧!”
动物园里陪伴健健康康长大的饲养员不少,可要说真正了解熊猫的,除了退休的潘叔之外就没有了。他们只知道要喂些什么、知道要打理它们的园区,真要碰到什么事,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
跟他们回动物园的路上,夏瑶仔细地问了一遍健健的事:“它到底怎么了?是又咬伤人了吗?”
“这倒没有,”曹梅回道,“它现在不吃不喝,不让任何人靠近,状态比当时的杏来还要严重。”
那天健健把曹永强咬伤后,被唐诚用一针镇定剂给放倒了。一开始他们把健健关在了它的房间里,结果它又是拿头撞墙,又是咬自己的爪子,“嗷呜嗷呜”的嘶叫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没办法,为了阻止它继续伤害自己,大家只能把它挪到了笼子里。可这样好像还是没能让它安静下来,就算旁边没有人它还是会拿头撞笼子,发出痛苦的叫声。
听曹梅的描述,健健现在的状态有点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
易怒、暴躁、伤人……它的精神状态俨然不是一头正常熊猫该有的情况。
虽然罪魁祸首在医院里躺着,并且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健健却还被困在精神痛苦中没办法走出来。
不过想想,别说是熊猫了,正常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又能坚持多久呢:没有朋友、没有玩具,除了吃饭没有跟任何动物接触过,每天还有来来往往的人在外面看你……
它没有当成一个生命来对待,而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
夏瑶叹了一口气:“曹永强把照顾熊猫想得太简单了,它们哪会是1+1=2这样简单的数学题?按照公式就能得到正确答案的?”
“熊猫的智商其实并不低,跟八九岁的小孩子一样,不仅心思细腻,而且有各种和我们相似的情绪,所以养熊猫不比养孩子简单。”
方法是好的,就是执行方法的人是个祸害。
他没有考虑到各种情况,单纯按照“我认为”这三个字来行动,殊不知主导权其实并不在他的手里。
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面的夏瑶,唐诚语气平淡地问道:“夏老师,你这么懂熊猫,难道之前真的从来没有近距离地和它们接触过?或者喂养过它们吗?”
夏瑶:???
糟糕,话说得有点多了。
夏瑶从来不会担心自己说错话,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是只要一提到熊猫,她身体里那个“话痨”的身份就会苏醒,控制着她的嘴皮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看着他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夏瑶有种被看破后的恐惧。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嗷呜……嗷呜!”
熊猫馆里,健健的叫声断断续续。有时是愤怒、有时是平淡,情绪变化之大让人根本就捉摸不透。
那天曹永强被咬的流血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几天动物园休园,就连园长也被叫去谈话了解情况。
冲着健健咬人的事,动物园里的其他饲养员更不敢靠近它了,只有保护中心的唐诚他们每天过来探望。
隔着铁窗,夏瑶看到了坐在笼子里的健健。
听曹梅说它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但看它亢奋的状态,似乎并不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
它看起来很糟糕,眼神里透着一股疯疯癫癫的情绪。听到外面有动静,它立刻转过了头,对上夏瑶目光的那一刻,眸子里陡然又升起了杀意。
“汪!汪汪!”
它冲着夏瑶大声叫喊,一边叫一边用头撞击着笼子。
不知道它每天要重复这样的动作多少次,脑门上撞出了一个隆起的包,爪子和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健健和杏来的情况不同。
杏来是害怕、疼痛,叫声是它示威和宣泄的方式;而健健是疯癫,叫声和撞击都毫无缘由。就像现在这样,叫了没几声后它便安静了下来,继续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外面看它的人,情绪时好时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