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圣旨上的理由，瞒得过其他兄弟，也瞒得过群臣百姓，但是终究是瞒不过掌管中馈的四福晋的。
“别怕，有阿玛在。”
崽崽眨眨眼，为什么要怕？难道阿玛要带他去见大老虎吗？
不过浑身软软被阿玛抱着好舒服，崽崽靠在阿玛怀里，懒洋洋道：“好呀~”
等回到四贝勒府。
四爷看了看天色，决定明日再进宫述职，今儿先把小家伙带到福晋跟前看看。
刚刚福晋带着人在门口迎他的时候，看小家伙的眼神就冷得很。
他倒是也能体谅，不过即使他再护着，福晋毕竟是管着贝勒府里大大小小事情的人，还是早点解开这个误会的好。
沐浴更衣过后，父子两人一起往四福晋居住的院子里走。
福晋早有所料，一身端庄贵雅的衣服都还没换，明显是等着人来。
等屏退左右，只留三人在屋内。
“这孩子是谁的？”福晋声音听起来很冷静，眸子也是落在四爷身上，没往崽崽身上落半分，似乎只当没他这个人。
从嫁入皇家的时候，她就没对四爷抱什么儿女之情的期望，牢牢抓住手里的权力，把孩子好好养大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事，实在是想不通，四爷为什么要背着她，在外面养个孩子。
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纳进来不就是了？
胤禛道：“这是弘晏，他在仙界的名字叫易安。”
福晋手顿住了一瞬，继而笑道：“爷莫不是以为臣妾失了弘晖就疯了？想出这么个理由来糊弄人。”
四爷深思熟虑过，蓬莱仙境当初已经被好几个人知道，就算皇阿玛下了禁口令，最后也不一定能瞒住。
传到民间，也只会变成一桩笑谈，或许还会在野史中有些许离奇的篇幅，但是没人会信。
当初在御船上做的事情，在这个无人的房间内又来了一次。
吃斋念佛好几个月的四福晋，本来就因为悲伤状态不太好，看到有些离奇骇人的一幕，强撑的气势陡然散开，整脑子都有点发懵。
四爷没多说什么，等她自己静一会儿，他深知福晋的能力和手段，他在外面忙公务，福晋能把整个府邸管理得井井有条，对外待人接物从不出现任何纰漏，即使没有事先沟通，也能和他打配合，处处显出大智慧。
这么些年，也就弘晖因病去世，让她失了态。
过了好一会儿，福晋这才好生打量四爷带回来的这个小娃娃。
眉眼和四爷很相似，浑身都透着一股灵气。
尤其是那双一点也不怕生，乌溜溜的清澈眸子，让她忍不住又念起弘晖来。
她的弘晖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总是小大人一样，微微仰着头看她。
“小仙童可知人去世之后，会怎么样吗？”四福晋的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
弘晖去了，仿佛从她心尖尖上剜掉一块肉，这些时日，她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有灵魂，她乖巧又懂事的弘晖，会不会死后如话本中一样，被困在死去的那间屋子里，一直受着生前病痛的折磨。
又有时候会想，弘晖他会不会没能投个好胎，又或者傻傻的在地狱不肯投胎在奈何桥上等她。
每每想到这些，脑海里都会忍不住浮现弘晖去世前那几日，抓着她的手喊难受，想要她抱抱他，喊她额娘。
每每想到都心如刀绞，整夜都睡不着觉，心神不宁的爬起来向佛祖祈祷，盼她儿能好。
最害怕的，莫过于人死如灯灭，那个懂事体贴的弘晖真的消散于世间。
人死了会怎么样？
崽崽还真知道！
得知灾荒地区很多人去世之后，他就忍不住去问了小太阳老师。
也许是小太阳老师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如此早的就对生死有透彻的理解，于是给他讲了一个温暖的童话故事。
崽崽表情还挺认真，奶声奶气道：“人去世之后，会到天上的星星里去休息呀~可以在天上的星星上看看自己的亲人朋友、也可以躺着舒服的晒太阳，等休息够了，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很舒服了，就可以又变成宝宝，去吃各种好吃的啦~”
崽崽没能记住完整的童话故事，只记住了自己最喜欢的部分，这会讲出来，好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直接照在了四福晋身上。
眼泪骤然涌出来，压在心里的始终无法褪去的担忧和悲伤突然全部爆发出来。
四福晋掩面，低声道了句“失态”连忙起身离去。
跑到隔壁，忍不住趴在桌上无声流泪，甚至连啜泣声都没有，倔强的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这大半年里所有的担忧和害怕，仿佛都随着眼泪从心底流淌出来。
她的弘晖现在天上享福呢，忙碌被她逼着学了这么些年，也该好好休息了，每日晒晒太阳，等休息好了，再去投投个好人家。
她的弘晖那么聪明，说不定也能长成个小仙童。
崽崽看到她掩面前的眼角的泪水，有点不知所措的拉住阿玛的手：“安安说错了什么吗？怎么把人惹哭了？”
四爷隐隐看见旁边小暖阁里伏案的身影，揉揉小家伙的头：“没事，她在想念你弘晖哥哥，过会儿就好了。”
崽崽往外拉拉阿玛的手：“阿玛去哄哄吧~”
四爷倒是觉得不用，福晋性子和他很像，要是他有伤心事，也是想独自一人待会儿，不想被她看到的。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福晋依旧把整个四贝勒府管得井井有条，没出一丝乱子，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崽崽见阿玛拉不动，干脆自己小心翼翼试探地往旁边的小暖阁走。
小人儿仗着自己身体矮小，蹲下来歪头往上看。
总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小表情还是有点内疚，好像就是听完了他说的话就哭了。
安安居然把人惹哭了！
崽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慌慌的试探用小手轻轻拍她的背，连奶声都再次放软，笨拙的哄道：“不哭不哭，哥哥会幸福的。”
四福晋憋在心里大半年的苦闷和郁气，被这一场无声大哭释放出来大半，感觉像是从几乎快要窒息的黑暗湖底浮起，终于浮到水面透了口气，还见到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外的光。
骤然听到安慰自己的小奶音，用衣袖吸了吸眼边的泪水，确定没有湿润的泪水挂在眼角，这才抬起头来，装作无事的模样。
崽崽仰着头看她，小心翼翼问：“眼眶怎么红红呀？”
四福晋眼里还含着水汽，却不肯承认自己哭过：“这是女人家的妆容。”
崽崽轻轻：“喔~”小脑瓜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家要把眼睛画红，看起来和哭过有点像的模样。
四福晋看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带着水汽的眼睛弯了下。
即使是带着哭过痕迹的眼睛，微微笑起来也掩饰不住大气和自信。
四福对着西洋镜，将哭得有点微微花掉的妆容补了下，牵着崽崽的手往外走。
几步路的距离她想了很多，她都能让那些庶子叫她额娘，再多个孩子也无碍，甚至心中还想，小仙童结束这一世回到仙界之后，能不能拜托他照顾下弘晖呢？
四爷见她回来，知道那个让自己一向敬重的福晋已经缓过来，甚至从他离开前就一直隐隐环绕在眉眼间的郁气也散去不少。
他是没想到今日还能阴差阳错有这样的效果。
四爷低头看崽崽，哄道：“喊额娘。”
崽崽仰头乖乖喊道：“额娘~”
四福晋不带一丝偏见的好好看了看崽崽，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四爷。
明明相似的五官，为何小仙童看起来漂亮可爱又有灵气？比四爷冷着个脸可爱精致多了。
在她心里，没人能取代弘晖的地位，后面的位置也要先给钱权和地位，不过再往后点，心中还是升起一丝淡淡的喜爱之情。
尤其是想到刚刚小仙童追到暖阁去，担忧的小心翼翼的奶音。
又飞快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四爷，果然额娘教她的没错，男人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永远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权力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连素未蒙面的小仙童都知道去安慰他，四爷竟然端坐在这里喝茶。
还没个小娃娃贴心。
她此刻有点淡淡的嫌弃，脸上又重新挂起端庄大气的笑容，让小仙童坐到自己身边，吩咐人上点心给他吃。
“额娘好呀~”崽崽看到点心，小嘴里和抹了蜜一样甜。
崽崽小手抱着一块点心吃起来。
四爷平日里喜欢的点心，和福晋喜欢的点心口味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崽崽吃了两口，就觉得颇为新奇，里面的红豆好甜好软糯！
见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举起手里的点心安利道：“超好吃哒！”
“阿玛不吃，安安你自己吃。”
崽崽对刚刚被自己惹哭的四福晋也伸手推荐：“额娘吃呀~”
福晋摸摸他的脑袋：“好孩子。”
她也拿起一块点心吃起来，甜点也许确实有让心情好起来的神奇力量，一点点滋润着逐渐缓和过来的情绪。
崽崽见有人陪自己一起吃，顿时觉得手里的点心更香了，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小松鼠一样抱着甜滋滋的点心吃起来。
两人正想让崽崽出去玩，好商量些不方便小孩子听的正事，就听外面有伺候的人传话，说是九阿哥胤禟来访。
四福晋立马把纷繁的情绪暂时压下，将四贝勒府这么多年所有人际关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点不解问道：“九弟为何来访？”
她管着四贝勒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胤禟单独来访过。
莫非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