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盛帝把折子取回来, 对顾璋道:“若你的面皮去当城墙,保管谁也别想打进来。”
顾璋顺着杆子往上爬,一脸理所当然道:“那就更该让我去了!”
明盛帝被噎了一下。
谁家臣子听不出这是调侃?要是搁那些古板严正的老清流听到, 怕是要羞愧得无颜见人,臭小子竟然还直接应下了!
“你小子,”明盛帝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看到顾璋明媚灿烂的笑容,又泄了这口气道:“都是成过家的人了,眼看着就要弱冠, 怎还跟小孩似的性子?”
旁人成家之后,都会成熟许多, 明盛帝原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想到不仅没有成熟, 连衣服头饰腰间环佩都更鲜亮明艳, 倒更像是个初出茅庐、活泼无忧的小少年了。
“小孩多好, 天天开心无忧无虑!”顾璋笑眯眯答道:“有您护着,我乐意当一辈子小孩。”
明盛帝哭笑不得。
合着他是被赖上了?
不过扪心自问,他就是喜欢顾璋这样的性子, 因为似乎没有那层打心底的敬畏和拘谨,乌亮乌亮的眸子里清澈见底, 没有阴私晦暗,全是一派坦坦荡荡。
高兴就夸, 不高兴就吐槽,若不满也不忍着,“你小气”“一天假都没有你好狠的心!”诸如此类坦荡直白的话半点不少见, 相处起来反而透着股松散,让人每一寸肌肤都放松下来。
顾璋成功赖到一顿御膳, 吃完一抹嘴,不等被他气炸的明盛帝赶人,先行一步溜走。
***
永河村,村口大榕树下。
“来信了!小石头他们家又写信回来了。”
如今永河村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许多人家都修缮了新房子,家家粮食满仓,一边是地里丰厚的收成,一边还有山里药材的收入,可谓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落。
十户人家里,有足足八家会送家里的孩子去念书,无论男女,只要念得进去,家中长辈都会应下:“念!”
盖因为当年秋娘留下来的山中药田管理册子,地里收成好有力气的男人都要下地种田,那山里药材的活都要女人去做,记账、对账、炮制好的药材卖去县城,若会识得几个字,会算算账,会方便许多,村里最厉害的,还能竞争接受秋娘当初的职位。
至于怎么评最厉害的人,就用秋娘当初留下来的比试,从记账算账、到辨认药材、再到和县城商行对接的能力。
秋娘离开前把这些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还有的胆子大的,能像当初秋娘一样,跑去县城里找活干。她们识点字,会记账,认得不少草药,可比秋娘当初起点高多了。
混得最好的女孩,因为对药材的独特天赋,已经走出村子,被县城里的郎中收为学徒了。
也是承了顾璋当年留下来的人情,才有这条让天赋得以施展的路。
“小石头怎么说?”
“他今年都十七了,再翻过年去就十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矮矮的时候,在麦田里蹲下,头都看不见!”
“是不是当官了?会回咱们宁都当官吗?”
……
大半村人都围聚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比最热闹的赶集还要吵。
顾方正抬高声音:“都别吵吵,我让虎头念信,吵吵谁也听不见!”
刚刚还热闹的村口,一下子安静下来。
很快虎头的声音就传入他们耳朵里,一听就是顾老爷子的嘚瑟,说京城的街道多宽,各种铺子一天一个,一年都享受不完,他住了多大的宅子,小石头当上了多大的官……
小孩们听得哇哇直叫。
“三树爷爷肯定好高兴,天天都有好吃的可以吃!”
“几千两的房子,肯定可以换好多好多冰糖葫芦吧?”
“我好好念书,也和顾璋哥哥一样考状元,以后带爹娘爷奶大伯也都去京城,我们也去看戏,听曲!”
大人们听得直笑。
村里和顾老爷子同岁的老人们,有关系好的笑骂:“这嘚瑟的口气,一听就知道是他说的。”
也有原来关系平平的,如今眼里露出点羡慕和感慨:“三树这辈子可是享福了。”
谁能想到呢?在村里被取笑了大半辈子的顾老嬢,临到了却享受这样的富贵。
虎头接着念王氏、顾大根、秋娘的内容。
王氏可不会炫耀自己手上攒了多少钱,反而有些念旧,关心家里的青砖大瓦房,家里供的菩萨,惦记着村里的许多老姐妹,即使原来相处没那么融洽,毕竟几十年的交情,隔得远了,自然也就念起大家的好了。
“她说以后有空要回来看看我们!!!”
“真的吗?真的吗!”
才刚出生七八年的小孩们,也都伸出小手拽拽家中疼爱自己的长辈:“顾璋哥哥也会回来吗?”
他们从小听着顾璋的故事、每每吃白面的时候都会听长辈回忆从前的苦日子,还玩着顾璋做的玩具长大,心中早早勾勒出了各种不同的“威风”形象。
喜气洋洋地继续听信,秋娘倒是干练,没那么多絮叨,不过她在信里说,她打算在顾璋外放后干点什么,若是村里有机灵、胆大心细的小辈,无论男孩女孩,要愿意出来闯的,她打算带两个走。
这话顿时激起千层浪!
“府君是个什么官?我家春花乐意去。”
“我就说秋娘厉害,原来能撑起来一个家,这会儿都这么有钱了,还不乐意歇着,还想挣钱!”
……
光是读信,都足足读了一个下午。毕竟读几句,大伙就要讨论讨论。
不过最高兴的,还要数顾村长家。
有顾璋专门买的贺礼,还有一本他从黎川那讨来的誊写版的笔记。
谁都知道宁都府城里,有一套资料卖得特别好,但那只是针对考举人的,如今顾璋送回来的,却是从科举之初,一直到最后高中进士的学习路线。
顾方正捧着书,听着虎头的解释,手都有些颤抖,双目喜而含泪:“咱顾氏一族,日后也有根基在了!”
永河村因为收到顾璋的信,热热闹闹了好些天,比过年时都热闹,更有顾方正站出来主持,想从小辈们里挑出机灵的,好的,能去秋娘那儿帮衬一二。
一河之隔的大丰村,就显得颓败多了。
尽管从征兵那事之后,顾璋就没再做什么。但他过得越好,威名越盛,无论是周围十里八村的百姓,还是新任知县,对大丰村的态度就越微妙。
***
顾璋对这些都不知情,他最近专心编写“期中考”“期末考”试卷。
没错!
就是和已经写完了的《高等算学》配套的测试卷。
出题坑人,这么美妙的事情,让他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顾璋这么乖乖巧巧的,一直不作妖。
反而让京城百姓、文武百官有些不适应。
忍不住有些疑惑:最近怎么没听到顾瑶光那小子的音信?
不过这份疑惑没能持续太久,很快金瑎搞的全民同乐,足足热闹了一个月的盛大活动,传入了京城。
据说,从本地自古以来就有的舞龙舞狮大比拼,到赛龙舟,再到吃喝玩乐一条街……让许多人流连忘返,津津乐道。
甚至还有人赞扬说:“纸醉金迷,酒池肉林,乐不及此。”
风声都传到京城来了!
许多官员到了地方之后,确实会有些动作,但一般是审理旧案,或者开办学堂,要么就是走访当地实情,为百姓解决切实的问题。
鲜少有官员刚刚上任,就带着所有人大肆庆祝,吃喝玩乐,各种花样轮番上阵的!
不怕劳民伤财吗?不怕被弹劾不务正业吗?不会耽误农耕吗?
刚上任就整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但是许多人咂摸两下,就看出了点熟悉的味道,燕先竹把人找来,直截了当地问:“这事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
他眼神里头的意思还挺明显:不会有错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顾璋才不会承认,他装傻道:“没有啊,我都没去过长甘县,这些事和我怎么会有关系?”
燕先竹睨他一眼,冷哼一声:“人家一连写了不知道多少首诗来夸你,还不承认!”
顾璋:!!!
他忘了,金瑎那小子最爱写诗,那么热闹的环境下,怕是一天一首都不够。
被戳穿了,他唉声叹气道:“热热闹闹一下多好,我就是给他分享了一下我的经验,然后建议他可以搞得热闹一点。”
他就是提了个建议,具体操作真和他没关系啊!
燕先竹早就熟知他这套,不听他的,拿出一堆隐隐透着“精神交换价值”“文娱与经济发展”想法的诗词。
单看任意一首都没问题,但几十首连在一起,这个感觉就很明显了。
燕先竹把自己整理的这一摞诗词摆在顾璋面前,让他认真看,仔细思考,把这些想法都整理出来。
顾璋瞪大了眼睛,他其实也不太懂!
他不过是原来忽悠人的时候,随便扯了点肚子里的零星存货出来,他一个种田干架的,哪里懂这么深奥的东西?
他抗议道:“您该让金瑎来写才对,诗都是他写的!”
金瑎坑他!
燕先竹:“根子都在你这儿,不找你找谁?”
抗议被无情镇压,顾璋当然是乖乖认下,要不还能怎么办?燕先竹不仅是他师伯,还有一层祖父的身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