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严明的军队收到了干扰,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外围的战马。若不是精锐的士兵牢牢牵住缰绳,战马发起狂来定会酿成惨状。
外面的骚动未曾惊动内里的贵人。
陛下居于万人之上,满意地看着他江山的万千士兵演练武功。
他坐将台上,听着将士们的欢呼。
弓弩发射的声音、刀尖相撞之声、矛盾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他的江山。
陛下手中的长弓好像也开始嗡鸣,感受到了弓马的热血。
多少年了,距离他在马上的日子……
他抬手,众将士高喊:“陛下——万岁——”
兵刃之声停止,在场所有兵士齐齐跪下叩首,整齐划一,扬尘遮住了刺眼的日光。
郑王上前,拱手道:“父皇,我大秦有如此雄兵,定可延万年!”
陛下拊掌一笑。
众人还未笑开,便见陛下身边一直不语的晋王殿下突然有了动作。
不知为何,原本淡然肃穆的神色有了波动。长剑出鞘之声打破了整个寂静的围场,他眉头紧皱,几步上前脚步轻点高台,手中的长弓拉满,连发三箭。
箭矢被击落的声音传来,场内众人此刻才慌乱起来,他们甚至都不明发生了何事。
“护驾——护驾——”
燕珝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在一护卫的盔甲之上,借力跃得更高。
又是两箭射出,落地之时黑得发亮的骏马适时飞奔而出,一人一马越过人潮向场侧飞去。
马蹄声震彻长空,纯黑的骏马被纵马者掌控着跃起,跳出了高高的围栏与人墙,落于地面,地上的草皮被马蹄拉出长长的一道痕迹,翻出了带着湿润的新土。
他就这样降临在她身前。
阿枝泪眼朦胧,原本因为害怕紧紧闭上的双眼又一次得见天光。男人面如白玉,乌发之上是她今晨亲手戴上的发冠。
玄袍蟒服金丝系带,无一不彰显着今日祭祀观兵的庄重。
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阿枝在看见他的那一瞬,更深的惊恐从内心深处传来。
又要连累他了。
她心跳飞快,说不清此时的情绪。
左肩的剧痛刺激着她的大脑,鲜血浸湿了衣襟,连衣领处都沾上了粘腻的血液。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汩汩流动,喷涌而出。
失控疯狂的马也被羽箭刺中,前腿染出血色,下一秒便要跪倒在地,将马上的她甩出去。
燕珝拦下最后几支射来的羽箭,长剑砍断箭尾,锵锵剑鸣声响彻耳边。
看见来人,阿枝终于脱力,握着缰绳的双手磨出血痕,在细腻的瓷肌上显出刺眼的红,随着无力的指尖滴落在草场。
整个人宛如失了线的风筝,终于在马跪倒之前侧身摔落,中箭的左肩眼看便要落在地上。
耳朵一阵嗡鸣,听不清声音。
阿枝咬着唇,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紧闭上双眼的同时,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华服庄重,碾磨在露出的肌肤上生疼,金线硬生生从臂膀处磨过,带起伤口,刺骨的疼痛又一次传了上来。
脑袋被重重捂在怀中,她听见了他重而并不规律的心跳,这和每一次她靠在他胸膛间听见的,都有所不同。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只余二人彼此交缠的呼吸。
淡淡的青竹香和血腥气缠绕在一处,阿枝第一次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那种莫名有种失而复得情绪的怀抱将她用力地环绕,燕珝少见地喘了口粗气,平复着气息。
护卫此时才姗姗来迟。
阿枝感觉到抚在她脑后的大掌一顿,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冷了下来,不见方才的慌乱,只剩沉稳。
燕珝方才从马上跃下侧身接住将要落地的她,用自己的臂膀护住了地面的冲击,阿枝刚回过神来,泪水还未落下,便听男人冷然又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从胸腔传出。
“围场重地,你也敢擅闯,不要命了?”
他站起身,将她一把拉起。
阿枝浑身失力,站不稳的身子虚弱地靠在他身侧,却被他淡漠推开几分,格外疏离了些。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颠颠地跑来,拉着细长的嗓音:“原来是侧妃娘娘——”
“侧妃?便是那个北凉人么?”
“应该是了,看这长相装扮……”
不知何人开始窃窃私语,赶来的兵卫长一声冷哼,众人顿时寂静。
大秦兵士训练有素,不敢再妄言。但他们心里想了什么,阿枝都清楚。
她惊魂未定,便听燕珝道:“有劳刘公公,李侧妃无礼冲撞,理应亲自前去请罪。但她如今受了重伤,还请公公派人遣她回营。”
“今日之事,是本王未能负好监管之责,过错在本王……”
“不、不是,”阿枝苍白的脸上泛出忧虑,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是被害的,有人特意将我引来……”
“有人要害侧妃娘娘?”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手上的拂尘甩起,换了个方向。
“娘娘自可细说——此等大事,老奴必要禀告圣上——是何人敢在观兵仪式上对本朝皇妃动手!”
“公公,观兵乃是国之重事,方才结束,父皇重疾方愈,许还得您在身边看顾着。”
燕珝少见地多言,语速有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