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战战兢兢躺到他身侧,生怕碰到燕珝一根手指。
榻不小,两人间起码能再睡下一个人,阿枝声音虚弱,“我真的可以、睡这里?”
“嗯,”燕珝闭上眼,“你我已然成婚,同榻而眠,天经地义。”
“……也对。”
阿枝稍稍安了些心。
她悄悄往里挪了挪,侧耳细听着燕珝没有动作,松了口气。
闭上眼睛,临睡着前,还在想他。
看来他也没有那么难相处,早先应是重伤。谁受伤生病了都会难受的吧,偶尔冷言也算正常。
直到沉入梦乡。
黑暗中,燕珝的双眼缓缓睁开。
看着毫无防备的阿枝,嘴角扯了扯,又松开,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弧度。
眼神漠然。
单纯、毫无心计、聒噪。
除了貌美一无是处,而这容貌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实乃祸国殃民之相。
娶妻娶贤,她还完全不够格。
好在她看起来心肠不坏,人也好哄,简单几句就能放下一切防备,稍微示好便能喜笑颜开。
他一早便知她在北凉不受宠,对她那乏善可陈的人生经历也毫无兴趣,更不想知道她那原是女奴的阿娘叫什么名字。
作为太子,他知道了太多的事情。
譬如她目光短浅,全然不知手上随便给出去的镯子能值多少钱,远远超出了那些廉价伤药的价格。
譬如他那好弟弟就算垂涎她的美色,也不愿娶她,甚至深夜来东宫求他,盼他能让父皇收回成命。
他当时在做什么呢……
燕珝回想,当时的他看都没看跪地痛哭的九皇子,手中上好的狼毫笔不停,淡声道:“父皇早已下旨,事关两国邦交,不是你我能动摇的。”
燕珝忽然觉得及其讽刺。
如今这个不可动摇的旨意,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燕珝目光落在身侧形容姣好的女子身上,她睡熟了,眉头皱起,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愚蠢的问题。
且先留着,她还有些用处。
燕珝转过头,不再看她。
燕珝背上的伤结痂后,阿枝才发现他的腿上也有淤青,不知是何时的伤,看起来很是骇人。
“当日跪了许久,”燕珝温声道:“不妨事,已经没有感觉了。”
阿枝扬声:“这怎生是好,没有感觉岂不更糟……”
她眉头染上忧虑,叫来茯苓说了些什么,又沉思着,准备拿些东西去换。
“拿这个砚台吧。”
燕珝轻咳几声,指了指供桌上那方砚台。
阿枝犹豫了下,摇头:“不成,你要写字的。”
她咬住下唇,亲自去箱子里又翻了什么来。
茯苓拿上东西,出门去了。
“我如今这副模样,如何写字。”
燕珝苦笑,目光坦然。
阿枝早便知道他文采斐然,上回不经意间听他说过自己读过多少书,写过多少字,还给她看了他指节上练字磨出的老茧。
她如今对他满是钦佩,毕竟她大字不识,连北凉文字都不会写几个。
“你放心,”阿枝保证,“我会给你医好的。”
“日后你仍旧可以在案前书写,这些都不要扔。”
燕珝如墨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面上浮现出一抹浅笑,淡得差点看不出痕迹。
点头,“好。”
东宫珍宝万千,只有这个傻到了极致的人才会真从自己的箱子里一件件往外掏,换回一些根本就不值钱的玩意儿。
燕珝看着阿枝忙来忙去,看到她抱着书册,冷不丁开口:“你想学写字吗?”
声音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瞬。
这话非他本意,但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或许是她前几日看见他收藏的书册时那眼中明晃晃的羡慕太过刺眼,才扰了他的心智。
按照往常,他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燕珝很快恢复了状态,看见女子明媚的,带着惊喜的眼神。
她认真点头,“想。”
半晌,试探道:“你要教我吗?”
她的眼尾有些上挑,原是一双很会惑人的眼睛。如今却看不出其中的锋芒,之前淡淡的倔强也被喜悦冲散,亮闪闪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让他心头微动,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学的。”
阿枝笑开,转身出去,盘算着如果要学写字,按照大秦的习俗,还要给燕珝准备什么拜师礼。
燕珝坐回榻上。
今日是个好天气,难得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