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输了,但白汝铭已经心满意足,得知结果的那一刻,他还舒了口气——输半目总比一下子输二三十目强——所以他并未耍赖或者感觉丢人,坦坦荡荡地对陆野说道:“我输了。”
此言一出,算是直接在客厅扔了一颗手//雷,令白家人的女人们即震惊又错愕。
白星澜也是震惊不已,呆愣愣地看看他爸,又呆愣愣地看看陆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白星梵倒是十分淡定,因为这个结局在他的预料之内。
南韵开心地不行不行,拼尽全力才压下心头的激动之情,不然她能直接蹦跶起来,随后她又偷偷地看了姥爷一眼。
白老爷子坐在侧面的沙发上,面色上即无震惊,也无错愕,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但是白老太太对这个结局依旧表示疑惑,气急败坏地对着儿子说了句:“你确定你们没查漏?”其实她也不是不信儿子会输,而是不服气——明明是要教训这个臭小子,怎么还反过来被人家教训了?
白汝铭不禁有些尴尬,胜败乃兵家常事,输棋虽然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这局棋的意义不同,他本是想给陆野一个下马威,结果却被人家反杀了,这才是丢人的地方。
幸好家里人看不出来这个臭小子在最后收官的时候放水了,不然他更丢人。
就在白汝铭难堪不已的时候,陆野语气温和地对白老太太说了句:“执黑棋需要贴目,如果不贴目的话,叔叔就赢了。”
白汝铭一愣,忽然轻松了几分,心头还不禁对这个臭小子产生了几分感激——太会给人台阶下了。
白老太太立即追问:“什么是贴目?为什么一定要贴目?”
陆野耐心地为老太太解释:“贴目是一种围棋规则。执黑棋先行,占据先手优势,所以规定在点目的时候要贴给白棋三又四分之三子,相当于七目半,所以执黑的一方要达到184.5目才算是获胜,白子只需要177目就算是赢。”
白老太太不懂什么贴目不贴目,她只能听懂最后两句话:“那也就是说,你的目数其实没黑棋多,靠着贴目赢了0.5?”
懂棋的人都明白,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和贴目没有半毛钱关系,输棋后提起贴目的人,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但陆野并未反比这句话,反而顺着老太太的话说道:“对,靠着猜先的运气险胜而已。”
这下白老太太的心里平衡了许多,没再继续追究。
不光是老太太,舅妈和大嫂的心里也平衡了。
白星澜不屑的哼了一声,感觉这小子胜之不武。南韵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们明明就是靠实力赢的!
白星梵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由高看了陆野一眼——这小子,不简单,估计险胜也是他刻意控制好的,这样一来他既能赢棋,又能卖给他爸一个人情,还能安抚人心,一举三得。
白汝铭心里清楚陆野是好心给他递台阶,但他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更何况他还是个长辈,总要有点长辈的气度,于是就开口替他澄清了一下:“小陆还是很厉害的,不贴目他也能赢我。”
他对陆野的称呼,已经从“陆公子”变成了“小陆”。
“哼。”白老爷子沉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朝餐厅走一边命令众人,“都别看了,吃饭!”
陆野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先捡子收棋,同时又无比乖巧董事地对白汝铭说了句:“叔叔您先走吧,我来收就行。”
白汝铭一边收棋一边毫不在意地回:“没事没事,不差这几分钟。”
南韵也没走,一直在等也子。
两人收完棋后,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白汝铭许久未曾下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棋局了,起身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地对陆野说了句:“吃完饭咱俩复个盘。”
陆野不假思索,痛快回答:“好。”
白汝铭呵呵一笑,踏大步朝着餐厅走了过去,背影看起来十分的潇洒,显然完全沉浸在了棋逢对手的快乐之中,甚至都忘了这个姓陆的小子是全家一致抵抗的目标。
南韵悄悄地扯住了陆野的袖子,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爱慕与崇拜。
陆野恨不得直接把她揉进怀里,但又不得不克制,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南韵朝着餐厅的方向望了一眼,用一种仅能他们两人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晚上等我。”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很柔,又带着无尽的诱惑力,瞬间就把他的火点着了。
陆野的神色沉了几分,像是燃起了一团暗火,嗓子开始发干,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哑着嗓子“恩”了一声。
南韵松开了他的袖子,率先去了餐厅。
晚餐结束后,白汝铭就拉着陆野去复盘,还一口一个“小陆”得喊着,显而易见是被敌方的怀柔政策打动了,全家人皆恨铁不成钢,白老爷子和白老太太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叛徒儿子,下面的小辈们也不好意思说他。
只有他老婆江琳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今天大年三十,不看春晚了?非要去复什么盘?有什么好复的呀?”
白汝铭还挺无奈:“你不懂就别乱说,下棋之后哪有不复盘的?不复盘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失误了?再说了,春晚有什么好看的?一年不如一年,不如不看。”
江琳气得直咬牙:“要复去别的地方复,别占着客厅,大家还要看春晚呢!”
白汝铭:“我们去书房。”
说完,就拉着陆野走了。
南韵也没看春晚,她只想和也子在一起,于是也去了书房。
晚上八点,一年一度的春晚准时开始,白家人男女老少八口人齐聚客厅,但却毫无往年那种阖家欢乐的气氛。
客厅里面,死气沉沉,气氛沉重的堪比出师不利的军营。
敌方虽然是单枪匹马,实力却相当强悍,上来就策反了他们的一员大将。
还是轻敌了。
白星澜最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破了“军营”中的死寂气氛:“我爸怎么能叛变呢?”
他的语气中尽是伤痛与愤怒,非常不理解自己老父亲的叛变行径。
白老爷子冷哼一声:“你爸没别的爱好,就爱下围棋,那个臭小子不仅投其所好,还会在你爸输棋后给他台阶下,你爸自然喜欢他。”
白星澜还是不服气:“他有什么资格给我爸递台阶下?还不是靠什么贴目赢的?”
白老爷子没搭理他,对着长孙说道:“星梵,给你的傻弟弟解解惑。”
白星梵无奈地看着自己弟弟:“你真以为他是险胜么?”
白星澜懵了,白家的三位女人也懵了,皆诧异不已地看向白星梵。
白星梵沉吟片刻:“我虽然不懂棋,但能感觉出来,他应该很厉害,厉害到能控制双方的目数。”
白星澜:“卧槽!”
白老爷子再次冷哼了一声:“现在明白了吧?”
白星澜还是懵逼:“我爸看不出来么?”
白老爷子:“你爸又不是刚入门的小孩,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白星澜更不理解了:“那他还叛变?”
白老爷子:“就因为他太厉害了,你爸才会叛变,对于爱棋如痴的人来说,能和高手下一场,那是天大的荣幸,更何况那小子还愿意陪他复盘,这对业余选手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白星澜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照您的话说,我爸是被他的实力折服了?”
白老爷子缓缓点头,无奈道:“可以这么说。”
白星澜:“……”
白星梵犹豫片刻,询问爷爷:“您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白老爷子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他觉得,还好,甚至还有点欣赏他,但当着家人的面,他也不敢说实话,不然很有可能也会被打上“叛徒”的烙印。
想了想,白星梵说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很聪明。”
白老爷子点了点头:“是啊,很聪明。”
爷孙俩的对话中,带着几分心照不宣。
白星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搞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所以呢?”
白老爷子:“所以他可比南启升难对付的多!”
白星澜:“能有多难?”
白老太太也追问了句:“对啊,能有多难?”
白老爷子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了长孙:“星梵,再给大家解解惑。”
白星梵知道这是一项出力不讨好的任务,说出答案后,他一定会被骂,但又不能忤逆爷爷的意思,深深地吸一口气,他才启唇,一字一句道:“说不定我们会全军覆没。”